郑青鸾暗自感叹这样的变化,心中暗想,军人还真只能在战场上才能确立自己的地位。
屋子里温暖如春,几支红梅插在甜白瓷的花瓶里,有几分暗香浮动的意思。郑青鸾披着外衣,靠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书,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看着。一头青丝落在靠枕上,衬得脸色雪白,显出几分柔弱来。
百一嘻嘻笑着把绣裳新做的夹衣拿给郑青鸾看,鹅黄的袄,玫红的裙,靓丽又娇俏。却怎么也不合如今的心情。
郑青鸾上下翻看一遍,“手艺真好!想必也合身,不用试了。再劳烦她做几身深色的,不要什么花纹。素色的就好。”
“主子?”百一有些不解。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郑青鸾放下手中的书卷,“本来也打算素食三个月的。可边城还真不具备素食的条件。不过,穿素服还是能得。”
百一愕然!之后心里难免酸酸的软软的。向来‘长不避幼,尊不避贱’,而主子能为死去的人,做到这一点,实在难能可贵。
所以,百一出去交代百二,让梅香准备饭食也尽量清淡些。不用多久,七七四十九天的素食,帅府还是凑得出来的。
郑青鸾今儿的晚饭就是酸菜米分条馅的饺子。
巧算在一旁解释,“这酸菜还是无婶拿过来的。不比咱们以往吃的。因边城秋日短,白菜压根就没长成,都是大叶片子。口感可能不如您以往吃着的好。”
“差别能有多大?”郑青鸾笑道,“我也不是讲究的人。能吃到这一口已经不错了。往年在家,也是把酸菜放到过完年才吃。二三月里,可没什么菜蔬填肚子。无非是酸菜酱菜咸菜。有什么可讲究的。这边城,只怕只有无婶能拿出两罐子这东西来。”
“可不是?”巧算笑道,“听说铺子里的干菜如今都顶上两斤羊肉的价钱,没来边城以前,哪里想到为个吃食,能如此艰难。”
“明年就好了。”郑青鸾笑道,“等自己家有了地,一家种上三两亩菜,吃不了的晒成干,冬日里再不怕的。”
郑青鸾吃了二三十个,才放下筷子。“你们也吃吧。味道还不错。”
百一几个笑着应了。巧算倒是先把放蜜饯果子的匣子抱出来,放在郑青鸾手边,“没事嚼两个,要不然嘴里没味。”
郑青鸾一笑。巧算总是有意无意培养她一些小姑娘的爱好。她也接受这份好意。取了蜜枣含在嘴里。巧算这才心满意足的笑着吃饭去了。
夜里的风比白天更猖狂。
郑青鸾也久久无法入睡。冷兵器时代大的战场,这是她两辈子第一次见到。心理上没有冲击是不可能的。要说她真是为了烧死那两万人感到不安,那还真不至于。‘慈不掌兵’,这话她一直牢记。真正让她寝食难安的,其实是来自心里的压力。这个冷兵器时代,不仅对敌人残酷,对萧家军又何尝不残酷?一个不小心,数以万计的人将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而这个代价,对于她来说,还真是难以承受之重。
风卷着雪花击打着窗棂,外间百二和绣裳已经睡了,传来悠长的呼吸之声。她翻了个身,压下心头的千般思绪,沉沉的进入梦想。梦里,那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漂着一艘巨大的船,船头上的人衣袂飘飘,不是萧云峰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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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身在琼州,站在船头迎着夜风的人,显得有些狼狈,哪有郑青鸾梦里的衣袂飘飘。
“主子!”萧大快步上前,把披风给萧云峰寄上,“夜里风大,您回船舱吧。”
“无事!”萧云峰脸上有了些轻松的笑意,“这几股海盗的老巢算是被咱们给掀了,暂时成不了气候。缴获不少,还顺便练了兵,这几个月飘在海上,也不是没有收获。就是不知道边城如今怎样了?”
“应该没有大事的。”萧大斟酌道,“边城太远,鞭长莫及。好在水师这几个月在海上飘着,已经完全适应了。也能远距离作战了。主子的计划应该马上可以进行了。”
萧云峰点点头,“这次把人带到海上,给的给养不足。就是为了培养他们在海上的生存能力。还好,没叫我失望。如今把这些人扔到船上,他们在海上生存一两个月还是不成问题的。”
“不过海鱼海鲜也算是吃的够够的。没有水喝的日子真是再也不想过第二遍了。”萧大小声的抱怨。
萧云峰呵呵笑了两声,“你以为我乐意啊!我宁愿到草原上放羊牧马去,也不愿意飘在海上钓鱼。人啊!还得脚踏实地才过的踏实。”
“今年的年都是在船上过的。”萧大不满的道,“回去给这些猴崽子放两天假。”
“成啊!”萧云峰看着尽在眼前的海岸线,“我也正好休息两天。顺便看看各方的消息。到家后,先把边城的消息给我找过来,我这心里老大不踏实。”
琼州的萧府,萧云峰洗漱过后,灌了两壶茶水,吃了四笼包子,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萧大见主子神色惬意,才面色奇怪的把整理好的消息递给萧云峰。然后小声问道,“主子,我还没来得及梳洗,要不您先看着,我一会再过来。”
萧云峰斜了萧大一眼,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不然这小子不会这么积极的躲着自己。见他说的也确实可怜,满身的海腥味能把人熏晕过去。他摆摆手,萧大一个健步就窜了出去,一晃就不见人影。
萧云峰瞬间就沉了脸,能躲得如此干脆,看来是出大事了。
他一张一张往过翻,越看脸色越黑。剿匪!火烧北胡!呵呵!郑青鸾!你够胆!
萧云峰一时间有些咬牙切齿起来!诚然,郑青鸾的做法是没有错的!不仅没错!而且干的漂亮!可也太过冒险。完全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她怎么就不明白,萧家经不起她出意外!
他烦躁的在房里转悠,看来得赶紧结束南边的差事。这姑娘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想到镇北军,武家,宁妃,三皇子,皇帝,他的眼里就满是寒意。想算计萧家军,这手段未免太龌龊,太没有下限。
这幅无耻的嘴脸,直让萧云峰心里犯恶心。他再次怀疑,这样的皇家,这样的朝廷,值不值得他尽忠。
掰着手指,把皇子们一个一个往下排,还真找不出一个有明君之像的人。
难道萧家要一直这样下去吗?萧云峰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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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阳长公主一直没能回到西山,她的别院之中。被皇上以天气寒冷为由,留在了宫里。
朝华宫是她幼年就居住的宫殿。一直给她保留着。
曾经,她是整个王朝的明珠。
可这份殊荣,这层身份,也给她带来无尽的痛苦。
皇上给的尊号,对于她来说,更像是个囚笼。将她牢牢束缚在这宫墙之内,再次成为为皇权牺牲的交易品。
她手里把玩这锋利的簪子,常常想,要是就这样划破自己的喉咙,是不是就能解开绑在儿子身上的绳索?
不!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