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课持续了一个半小时。除了前后热身的时间, 进行了四十分钟左右的战术演练。一周双赛的时候, 训练课时间都不是特别长。不过, 根据球员们的情况, 有一些球员需要做恢复性训练或者按摩, 还有一些球员会选择在体能教练朱利安-鲍曼的指导下加练。只是, 赛季进行到这个阶段, 球队依旧在四线作战，尽管战况良好，但比赛繁多, 所以教练组和医疗组都很小心翼翼。没人想看到有球员在训练中受伤。

而如果那当真发生，整个哈灵顿都可以想象克里斯汀-陆一整天阴沉着脸的模样，有如飓风来袭。到时, 恐怕她的球员情人派崔克-安柏也改变不了什么。

训练结束, 天已经逐渐暗了下来。训练场的大灯早早开启。灯光下，球员们都往更衣室走。

提姆一边套上羽绒外套一边跟主教练说话。“情人节那天, 本来了哈灵顿。”

陆灵双手踹在厚厚的俱乐部冬服口袋里, 黑色的中长发像往日一样, 别在耳后。她听到提姆的声音, 偏了下头。表情浮动不大, 眼神有些询问的意思。

提姆看到她这幅模样便知道那天后来本没有去训练场。他跟她耸了下肩，望向了前面那个银白短发的背影。本正跟jake和菲尔说着什么。近来, 本跟菲尔的关系似乎缓和了许多。原本是好事，可乌拉圭人明显对此不怎么乐意。提姆缓慢低声说道：“你对他的预测出现了错误。也许他确实是会找到事情的解决方式的人, 可在这件事上, 我甚至根本不觉得他想走出来。他突然变成了罗密欧，而我们都知道你不是朱丽叶，至少不是他的。”

陆灵仔细聆听着。一阵风吹过，她觉得耳朵冰凉，于是，她从口袋里拿出热乎乎的手搓了搓自己的耳朵。“还有什么我需要知道的么？”她淡然问道。

“没有。”提姆再次看向了她，目光炯炯，“只是你怎么熄灭年轻男人已经燃烧起的爱火？他那双灰绿的眼睛早已出卖了他的深情。”助教跟读诗一样说出两句话。他说完看到她眼里闪过一点惊诧和莫名其妙。提姆连忙笑道，“抱歉这么戏剧化，我爱莎士比亚，是的，这是糟糕的模仿。无论如何，这件事在往我们不可预估的方向发展，我们都不希望看到派特和本出现什么问题，不是吗？”

陆灵点了下头。她望着前方，目光落到了派崔克的背影上。他直到现在走路的时候也喜欢玩着球，他一边玩着一边跟汉斯和伊恩随意聊着天。她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也许只是最近网上流行的什么有趣的memes。毫无征兆的，陆灵感到自己的脸烫了起来。刚才还冰冷的耳朵也开始发热。下午的训练课他们一直都故意躲开彼此的目光……这是对的。她又望向另外一边，那个银白短发的球员。于她而言，他只是她的球员。是的，他是非常聪明和特殊的一个球员。但只是球员。如果他能明白这一点就好了。她想。

本杰明正好回了下头。

本杰明发现她和助教似乎都在看自己。他脸上的惊讶稍纵即逝，他立刻露出礼貌的微笑。只是，他看向她的目光不可控制的缱绻。他其实不想这样，不想让她提防着自己。他于是又连忙转回头去，继续听jake和菲尔说话。他们聊的那个真人秀他没看过。她的脸红红的。要是能亲一下就好了。嘴唇就不要想了。也许这辈子都亲不到。不该想这个。他心里烦闷，往旁边望了望，派特还是老样子，一边走路一边玩着球。

几乎所有踢球的小男孩儿都有这样的经历，但把这个习惯带到职业球员生涯带到二十四岁的不算多。而派崔克即便这么随意玩着球，想从他那抢到球也很不容易。反正本杰明到目前为止没见哪个队友做到过。

派特和她公开约会之后，工作场合从来不亲密，甚至还没有公开约会之前亲密。本杰明知道他们是想保持职业性，大概也不想让人有借口厌恶这件事。但今天，这两个人，有些古怪。

本杰明没再想下去，他前面，菲尔帮他推开了更衣室的门。嘴里还说着想挨揍的话：“你他妈这辈子自己开过门吗？”

本杰明笑笑，没理会。不过他从来没想揍过菲尔，无论这伙计嘴里蹦出多遭人讨厌的话。菲尔-比斯利拆他送给她的圣诞礼物还会犹豫，那代表菲尔不算太糟糕。至于派特，也许让大部分男人都无地自容。噢去他妈的。本杰明想。他知道他干过什么操蛋的事。未必比现在自己现在的言行光彩。

****

莱昂走进洗手间，派崔克正在那里。莱昂走近时，似乎听到这家伙轻轻倒抽了口冷气。莱昂差点笑出声来。他原本不准备说什么，但他从镜中瞥到了他身后进来的人。于是，乌拉圭人在派崔克身侧一边解扣子一边坏笑着垂眼瞟了瞟派崔克。“疼吧？活该！我猜你他妈最后射不出东西来。你们昨晚他妈到底睡没睡？”

派崔克低着头。本杰明在他另外一侧。他已经明白莱昂又在使坏。他扣好扣子后一巴掌拍到了乌拉圭人的后脑勺上。

莱昂夸张地叫了起来，“该死的，派特，我尿裤子上了……”

“费雷拉，别再开我跟她的玩笑。”派崔克沉声警告。

莱昂安静了一秒，他知道派特很少用这样的声音和语气跟人说话，而且派特还叫了自己的姓氏，这他妈哪是警告，已经是威胁。该死的，也就是在派崔克-安柏面前，他莱昂纳多-费雷拉得做小弟，要不然他妈的他去哪支球队不是大佬。莱昂有些郁闷，但还是答应了。随后，一只手就在他刚长了点毛的头上安抚地拍了一下。派特这家伙，还懂得操控人了。莱昂笑了下。他本来也没生派特的气。

派崔克洗完手离开之前又说了句话，笑着说的。“噢，狮子，别用你自己的问题假设我。我很好。”

莱昂嘿嘿笑。很好就奇怪了。不过实际上他也不知道，也许他听错了。莱昂一边提裤子一边斜了一眼本杰明。银白短发下的那张脸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莱昂甚至觉得他根本没听到自己和派特的对话。

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去了洗手池。伴着水声，莱昂似是自言自语悠悠道：“她是他的。”

莱昂的声音不大，后来进来的人听不到。但也不小，水声盖不过。

但本杰明可能没听到。他在认真洗手，手上全是洗手液的泡沫。莱昂有些悻悻。他离开时，看到本杰明又挤了些洗手液。莱昂脸上的笑容便冒了出来。

莱昂离开以后，本杰明抬头看了看镜子。他看到自己灰绿的眼睛灰蒙蒙的。他马上低下头，继续洗手，手指搓的通红，他也感觉不到痛。他脑中闪过她刚才在训练场上的模样。她看上去有些疲惫，可精神却很亢奋。她跟派特今天就没说过话……原来是古怪在这里。

她是他的。身体和灵魂。

莱昂真他妈该被揍一顿。

“本，我们去老板办公室，你去吗？”jake在门口叫他。

本杰明冲掉了手上的泡沫。“是的，来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倒是没犹豫。

****

陆灵盯着面前的生日蛋糕，强作笑脸。他们真的认为这是个惊喜吗？

所以，所有足球俱乐部的球员如果跟主教练关系不错，那么主教练生日时，送给主教练的都他妈是一个生日蛋糕，是吗？

还是每一年！

真是诚挚。她想。

菲尔好像看出了她内心的不屑，蹦出来说：“老板，这个蛋糕可不一样！”

陆灵低头看了看蛋糕，没什么不一样啊。

“是菲尔自己烤的。”本杰明淡漠的声音响起。

陆灵抬头看向本，他看她看了过来，连忙别开眼。这倒是个好状况，她想。她转向菲尔，“真的？”

“我家保姆和厨师都提供了一些帮助，不过是的，是我自己烤的。”菲尔得意地说。

球员们开始打趣菲尔-比斯利，爱丽丝也没管住嘴巴。反正都在说吃了会不会拉肚子之类的。

陆灵觉得荒唐，明明如果只看脸蛋，她看上去更像擅长烹饪的，菲尔哪里像，他鼻子都是歪的。而她面前这蛋糕看上去有模有样，像甜品师做的。她想着得赶紧尝尝，好取笑取笑菲尔。于是她的手直接就伸过去了。派崔克在一边轻轻挡开了她的手。她心头一怒，差点失去了主教练的威严。

英俊的男人一本正经道：“老板，先点蜡烛，许个愿。”

球员们跟着派崔克起哄，许愿许愿。

陆灵瞥了派崔克一眼，下午来到哈灵顿以后，他们就没说过话。他站的不远不近，看她的目光又持重又像想把她当蛋糕一样吃了。此刻脸上的笑容还有些奸诈。对，就是奸诈。她转开目光，看向众人。她的办公室被挤得水泄不通，还有站在门口的。除了球员们，教练组、医疗组也来了好几个人。

约翰和冈萨洛正拿蜡烛。

陆灵忙道：“一根。”

点燃这根蜡烛。陆灵闭眼许了愿。她耳边有生日快乐歌。她睁开眼，起哄声再次四起，她吹灭蜡烛，抬起头，露出了微笑。他们大概都知道她的一半愿望。她看了一眼派崔克，但他知道她所有的。是的，他的目光告诉她，他确实知道。

分蛋糕与吃蛋糕时，所有人都在闹。陆灵已经提前打了招呼，谁若是蹭了哪怕一点点奶油在她身上，她就把整个蛋糕扣过去。大家看她不像是在开玩笑，忙是承诺不会那么干。所以现在她乐得悠闲。老实说，菲尔的烘焙技术也太强了。她咀嚼完，喝了口咖啡，跟菲尔说：“你退役以后不怕没事儿干了。”

菲尔挑动着眉毛，“想让我菲尔-比斯利亲手烤蛋糕，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老板，你该觉得荣幸。”

派崔克撞了菲尔的胳膊一下，“pancake会做吗？或者曲奇？”

菲尔继续挑眉，“当然。”

陆灵也问：“那你会做中国菜吗？或者什么炖肉、意大利面、牛排、龙虾……”

“中国菜不会。我可以学。我的厨师说我有天赋。该死的，我不仅踢球有天赋，还有这个天赋……”菲尔开始嘟囔。

随即有人来打击菲尔。汉斯很是挑剔。“不够甜。”

“我故意少放糖的。太甜了你就长脂肪了！”

“总之不够甜。”汉斯又说了一遍。

“你懂个屁，汉斯！”

……

派崔克看向主教练，他没说话，笑的意味深长。

陆灵知道那意思是“我们绝对该领养菲尔-比斯利，以后有人做饭了”。但陆灵想的是缇安娜真的有个很棒的父亲。她又想起在菲尔家吃的三明治，那味道确实是不错的。

派崔克稍微走近了些，随意问道：“今天什么时候结束工作？”

陆灵随意回答，“不知道。”

派崔克点点头，又走近了些。声音还是那样，语调也很普通。就是说之前喉头动了动，还舔了舔嘴上的奶油。“我在家等你。”他说的时候那双蓝眼睛像烧着火一样盯着她。

陆灵没答他。她撇过脸，望着一屋子的人，唇角却不知不觉有了笑容。她一回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面前，她差点直接撞到他怀里。他皱着点眉头，压低了声音，“仍然疼？”

陆灵瞪了他一眼，他便浅浅笑着后退了一步。过了会儿，她朝他摇了摇头。他那一刹那的表情和目光就像已经兴奋了一样。但他没再说话，找他的队友装酷去了。

装模作样的克制。陆灵吃了口蛋糕笑了笑。她耳边继续传来球员们高昂的谈笑声，至少这让她确定更衣室的气氛仍然不错。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当陆灵的目光落到人群中的那抹银白色上时，她的眉梢动了动。他也望向她。她看到他拿出手机，她转开了目光。没过多久，她桌上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陆灵拿起来看了一眼。

【生日快乐。】

陆灵没回，抬头冲那个方向点了点头，表示感谢。他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动着。她很快又收到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