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小才明白过来,他所谓的“离开”是不打算练网球了。她接触过不少运动员,也知道运动员想功成名就需要面临多么惨烈的竞争环境,因此听到徐知遥想放弃,丁小小一点也不意外,思索一下,她甚至觉得这个选择很理智。
懒是一种病,一种比癌症还难治的病。许多人面对别人的成功,总是会说,“只要我勤奋一些,我也能怎样怎样”,可是“勤奋”哪里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懒就是懒,治愈率极低,复发率极高。
于是丁小小说,“也好。你回去做数学题吧,做好了你没准能被保送上大学呢,那样你就有一技之长了,至少不会饿死,也不用干体力活了。”她想得很周到。
徐知遥有点低落。他知道自己不适合这样的环境,他也知道自己做数学题比打网球容易一百倍。可这些理智的分析,都不能代替他此刻情感上的不舍。他打网球打了快七年了,一开始打球只是为了逃避练钢琴,后来为什么能坚持这么久,他心里明镜似的。
他是这样一个人,很容易动摇,却又很难做决定。这么多年他不是没想过放弃,也只是在这一刻,终于做了这个决定。
不打了,再也不打了。
回到训练场后,徐知遥想跟陆笙说他的决定。然后他却得知了另一件事情。
明天省队要进行一个内部比赛。这个内部比赛是常规的,每两三个星期举行一次,目的是让大家相互切磋提高。徐知遥和陆笙都是刚进省队,这样的比赛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实力的检验。
算了,明天再说这事儿吧,万一师妹因为他要走了而伤心不舍,而因此分心,明天不能发挥好……多不好呀。
于是徐知遥没说。
第二天,内部比赛正式开始了。
大家的训练生活抓得那么紧,比赛日只有一天。按照实力层级,一线二线青训队分开比,每一层级分不同的小组,进行组内循环比赛,每场比赛只打一盘,规则是短盘制。陆笙所在的小组有七个人,每人打六盘比赛,上午三盘下午三盘。
她上午输了三盘,下午输了三盘。
一盘没赢。
她的对手不是一线队也不是二线队,只是青训队,无资格算入正式球员的青训队。
到最后的成绩统计,她的成绩是最糟糕的,全场唯一的零蛋。
晚上教练们做总结时,并没有提到她的名字,可她总感觉别人在看她。
看,那个人,一场都没赢过。
只是在青训队内部打,就一场没赢,和一线二线呢?更不可能比了。
这人这么弱,怎么进省队的?走后门的吧?
就这种水准,还想打大满贯?做梦呢吧!
……
因为白天的比赛消耗比较大,所以晚上的训练取消,做完总结之后,原地解散,教练和球员都离开了。
陆笙留了下来。
她对着墙壁疯狂地练球,徐知遥在一旁看着,感觉她打得全无章法,似乎只是在发泄。
他有些难过,叫她,“师妹。”
陆笙扔开球拍,坐在地上。她抱着膝盖,脸深深地埋下去。
平坦而空旷的球场上,她几乎缩成了一团,孤零零地坐在那里,白色的明亮灯光从头顶照射下来,她的影子浓黑如墨。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冰冷的灯光下,徐知遥走过去时,发现她的肩膀在轻轻颤抖。
“师妹?”他又叫了她一声。
他终于听到了她的哭声,细细的饮泣,压得很低,像是无法克制一般,如幽咽的古泉。
听到她哭,徐知遥感觉自己的心都碎了。他坐在她身旁,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低声安慰她,“不要哭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以后你报仇就行了。”
“徐知遥。”
“嗯。”
陆笙抬起头,脸上有两道泪痕。泪水还在顺着往下流,滴滴答答地落在她的胳膊上。她说道,“我真没用。”
“别这么说,你很好。”
“我一点也不好!我输了那么多次,一次也没赢!连比我小两岁的小孩我都打不过!青训队的人都能把我打得满地找牙,他们还不是省队正式球员呢!我还想打大满贯?我拿什么打?难怪南教练不要我了,我一定很让他失望吧?我太没用了,太没用了呜呜呜……”说着说着,她哭得更欢了。
从未见她哭成这样,徐知遥有些手忙脚乱,他急忙说,“不是这样的陆笙。你比她们学的时间短,你的比赛经验也少,再过段时间你就能打过她们了。”
“我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明明你学的时间也不长,为什么你可以赢?事实就是我没用,一无是处!”她再也说不下去,只剩哭泣。
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徐知遥只觉得心脏揪疼。他一手绕过她的后颈,揽着她的肩头把她往他身边带。
陆笙此刻心中是毁天灭地的绝望,她太需要一个肩膀来靠一靠了。
她靠着他的肩膀,继续哭。
徐知遥听着她的哭声,他难过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陆笙,还是为他自己。
徐知遥一直觉得,他比陆笙自己还要了解她。
陆笙今天哭成这样,是因为输了比赛吗?是,也不是。
她的不安,实际从南教练决定离开的那一刻起,已经埋下了。她那么在意,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深藏在心底。她太偏执了,把分别视作一种否定,为了否定这种否定,她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可是结果,现实却给了她迎头痛击。
所以她现在才悲伤又绝望。
说到底,还是太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