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上的断口,在最初尚且只是一瞬的麻木,而在此时, 才开始传来连绵不绝的剧痛。
萧予之已根本说不出话, 甚至连抬头都做不到了。
柳绵绵的目光似乎感应到什么,稍稍抬起。
便看见谢随就站在门外。
楼道上昏黄的灯光照映着谢随的灰衣, 和他那双沉默的眼眸。
他没有帮秦念,也没有帮自己, 他只是站在门外旁观着一切——这已经是他最大的宽容。
片刻之前, 他们四人还曾笑谑不禁, 把酒言欢;片刻之后, 他们已经拔刀相向。
柳绵绵怆然一笑,“秦念,摩诃殿已经容不下他,因为他当初没能杀我……而睿王让他来杀我,这件事情,你也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吧?秦念,他虽然是个满手鲜血的杀手,但你背后的东西,也未必不比他多、不比他黑暗。”
秦念怒声:“你——你强词夺理!”
她虽然愤怒,虽然苦痛,但她的弯刀,却始终没有举起。
柳绵绵仍是笑,那笑容却很虚弱。
但也可能是方才喝了太多酒的缘故,她的脸上浮起微红,从萧予之的方向看去,竟如是在情人面前的羞涩一般。
“你不必管我。”他哑声道,“我是摩诃殿的杀手。”
柳绵绵恻然笑道:“但你现在已不是了。”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雄厚的声音震天价响:“官兵搜人!都给爷站好了!楼上的人,也都给爷下来!”
门外的谢随显然已看见了楼下的人,他的脸色变了。
他一侧身进了房中,长袖带风关上了门。
“念念。”他望着秦念,唤道。
柳绵绵的嘴唇发白,“你们……快走吧。”
秦念不动。
“念念。”谢随又唤了她一声。
秦念抬起眼看着他,目光仓皇无措,好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她好像在问谢随:我做错了吗?我不该杀他吗?
如果可以,谢随也愿意只教她最简单的道理。杀人就要偿命,杀了朋友的人就是自己的仇人。但是这个江湖的道理,却从来都不是这么简单。
谢随终究没有回答她。
他希望她能自己去思考,得出自己的答案。
即使那答案也许会跟他的不一样。
官兵的铁靴咚咚咚地踩上了脆弱的楼梯。
柳绵绵的目中竟尔闪出了急切:“你们快走!这一定是谢陌派人来了……我……我们可以拖一阵……”
“唰”地一声,秦念将弯刀收入了鞘,一转身,红衣猎猎,从窗口纵身飞出。
谢随再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血泊之中,柳绵绵与萧予之,两个原本没有什么关系的人,却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也许只是因为夜太寒冷,也许只是因为伤口太痛了。
柳绵绵嘴角扯出一个无力的微笑:“保重。”
谢随的目光一顿,再没有多说一句话,便即自半开的窗户跟着秦念离去。
柳绵绵抬起头,望向那窗外。
月色温柔,星空渺远,仿佛是一片自由的未来。
她慢慢地将身子挪到桌边,吹熄了灯火。
***
“咚咚咚”,粗重的敲门声。
“朝廷通缉要犯,老子奉了钦命,关口客栈一律都要搜查一过,还不快快开门?!”
跟着上楼的店小二已经闻见了房里传来的浓郁的血腥味,拿着钥匙开门的手不停地发抖。然而钥匙刚钻进锁眼,那门却自己开了。
鲜血如小河般流了出来。
“死人了这是?!”领头的官兵骂骂咧咧地道,一脚迈了进去,那只脚却突然被一只手握住了——
他低头一看——
那竟是一截断下来的手臂,正抓住了他的小腿!
“啊啊啊——”
这种平素里只管仗势欺人鱼肉乡里的官兵,哪里见过这样恐怖的阵势,当即吓得从楼梯上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