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着唇,很快又被他吻开。他一边吻着她,一边却又冲撞她,在爱欲横生的世界里,温柔与疼痛是那么地接近,近得仿佛只隔一吻。
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笑了。
她已经将自己方才的发现藏进了心怀里,他不回答也没关系。
***
一夜过后,谢随先醒来了。
先是感到手臂酸麻,他微微侧头,便看见秦念如一只小猫般蜷在他臂膀上睡得正酣。他不由得笑了笑,也不动弹,便任她枕着。
这间破庙年久失修,昨晚睡熟了不觉得,清晨从门外吹进来破晓的寒风,那门板也跟着呼啦啦地作响。谢随将脱下的外袍又往秦念身上裹得紧了些,她却在梦里哼哼了一声钻进了他的手臂下方。
他好笑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一抬眼却又看见那尊佛像。
原来那不是佛,是文殊菩萨。
这尊文殊菩萨身长丈许,坐在青狮背上,左手的青莲花中供着金刚宝经,右手执一把金刚利剑。
宝经象征无上具足的智慧,利剑可以断绝一切尘寰烦恼。
菩萨的金装都已斑驳,彩漆里处处露出泥胎,但他那低垂的眉眼里,却仍像是有目光落在谢随身上。
谢随笑笑。他并不为自己昨夜在菩萨面前做的事情而感到羞赧。在他的人生中,其实也并没有几件会让他羞赧的事情。
他坦然与菩萨对视,目光渐渐移过菩萨那风霜剥蚀的脸容,又落下来——
他的目光陡然定住了。
菩萨左手莲花上的那一卷书,并不是泥胎所塑。
莲花花瓣微曲,正将那一卷书捧得严实,连风也吹不下来,但却将那书页吹得振振作响。
——那是一本真的书!
谢随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还是决定去看一看,那到底是本什么书。
他轻手轻脚地从秦念的钳制中缩出来,秦念“嗯”了一声,翻个身背对着他继续睡。
他在心里笑骂一声“没良心”,动了动酸麻的胳膊,抬头望向那七尺上的莲花,一提气,脚步随而在菩萨的坐骑青狮上点了一下,便稳稳落在了菩萨的手臂上。
那卷书就在眼前了。
他用长刀的刀鞘随意翻了翻书页,却发现那真是一卷经书。
一卷金刚般若经。
谢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文殊菩萨手中拿着的本就是金刚般若经,这莫不是修庙的村落太穷,菩萨造到最后却造不出那一部经书,就只好拿一卷又破又烂的真经书来代替了?
但见那经书密密麻麻的梵文中间,却还夹杂着汉文的批注,好像还是有人用过的。他只随便一翻,便看见两行娟秀小字——
“念念念兮入恶易,念念念兮入善难。念经念佛能一般,爱河竭处生波澜。”
谢随将长刀挑起那经书,经书在空中打了个旋,书页哗哗飞响,落地的一瞬间,谢随也跟着无声落地。
那经书恰翻到了第一页。
第一页上,盖了一方大章。
谢随往前走了一步,看见那印章上的篆字,写的是——
“九霞轩印”。
***
谢随的目光下落,菩萨的宝相前没有蒲团,但香案上却仍供着孤伶伶几粒瓜果,约莫已放了十数日,早被大风吹干了。
谢随的神色微微一黯。
人间苦难百种,菩萨都渡得么?
秦念终于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只觉地面冰凉,不由得撑着身子坐起来,便看见谢随正翻着一卷破破烂烂的经书。
见她醒来,谢随便合上了书,笑道:“睡得可好?”
秦念不言,只凑头过去看,金刚般若经,令她无趣地撇了撇嘴。
谢随笑起来,起身纵跃,将经书放回了那文殊菩萨的掌心原处,又轻飘飘地落回来。秦念也跟着抬起头,微微迷惘地望着那菩萨慈悲的脸容。
谢随摸摸她的脑袋,自去打来一桶水,开始清扫香案上的积灰。
他回头对她一笑,“很快便好。”
她又歪着头看他。
谢随做任何事都很认真,扫完了香案,又开始擦拭菩萨的金身,最后,他在香案上燃起了旃檀,袅袅的香雾盘旋上升,令那风霜剥蚀的菩萨的脸容上也终于现出了庄严的色彩。
“念念,过来。”他柔声唤她,仿佛在哄她一样。
秦念还兀自迷茫着,就这样呆呆地朝他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