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1 / 2)

养匪 苏眠说 2115 字 1天前

一刹那间,他竟尔犹豫地停住。

也许他只是想摆脱哥哥高大的阴影。

也许他只是想得到哥哥拥有的东西。

也许他只是因为一个错误的闪念,便再也不能回头……

因为他太过于害怕死亡,和那与死亡极相似的孤独。

就像此刻一样。

“你知道为什么你不能用刀吗?”谢随稍稍低下了头,凝注着他,“你两岁的那一年,发了一场极严重的热病,服了药也始终不醒,那时候娘亲一连六七日没有合眼地在佛前为你求恳,终于求到你退了热醒来——那时候她便同爹说了,不能让你习武,刀剑的煞气会碍了你的福分。她还特意来告诫我,要勤奋修习,将来保护好你——”谢随顿住,笑了一笑,“所以我后来偷偷拉着你去玩刀,才会被她罚得那么重,因为我让她失望了。”

谢陌的手指抠进了尘土,土块中夹杂的冰雪让他浑身发冷。夜幕如铁,他展目望去,天地如此辽阔,山川如此静默,他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便连大哥的身影也渐渐地认不清晰了。

谢随以长刀拄地,慢慢地低下了身子,望着他:“你真的认为娘亲这十多年来,孤守佛堂,只是为了我一个人在求祷吗?”

谢陌的身躯无助地动着,挣扎着,喉咙里发出撕扯的嘎嘎声,却到底是什么都说不出口了。他只是睁大了一双眼睛,不甘的、不忿的眼神,底里翻搅着无穷的恐惧,直到死亡终究将他的恐惧也彻底吞噬掉。

谢随抬起手,为谢陌轻轻合上了双眼。

在这短暂的一瞬之间,谢随似乎也想到了很多事情。

但一瞬之后,他已站了起来,望向瑟缩的兵士们,话音冷冽:“秦念在哪里?”

第67章 无妄之疾(一)

不该这样的。

秦念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但体内那逆流的真气仿佛也随着沈秋帘的话语而躁动起来。

“你以为……你以为我会中你的离间计?”她咬着牙,沁出一个冷笑。

沈秋帘怔住。

秦念虽全身黑衣看不出受伤的情况, 但她的身形立得不稳, 嘴唇发白,显然是之前在墓中休养并无多大成效,此刻已近力竭了。沈秋帘原本的计划是以言语扰乱她的心神,并争取时机让死士抢入那墓道, 但现在看着秦念那高高在上的笑容,她却失去了把握。

韩复生带着几名江湖死士已经将那墓道口包围,夜色降临,四周风声愈加地紧了。

沈秋帘却迟迟没有给韩复生眼色。

“我为何要用离间计?”半晌,她苦涩地笑了出来,“我只是想若换了我, 绝无可能跟一个害死了自己的至亲、还抛弃过自己的人言归于好的。”

“你懂什么?”秦念抬高了声音,几乎是在吼了,“我们的事情, 你懂得什么?!不过是因为你自己和谢陌毫无感情,所以你嫉妒我和谢随罢了, 是不是?”

“我和侯爷?”沈秋帘笑着歪了歪头, 却似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我们可从没有背叛过彼此。”

因为他们互相需要、互相利用、互相警惕,所以他们谁也不会当先背叛。

秦念不再说话了。

她必须专心对付自己这七天修炼的结果, 可是脑中不是那“念念念兮入恶易”的偈文, 就是沈秋帘那穷追不舍的反问——

“你还记得五年前, 他离开你的那一日吗?”

那一日……那一日,即使是在秦念与谢随最甜蜜的时光,也从不曾离开她的梦魇。

“你烧了你们在无锡的小屋,却又在街对面等了他三个月,对不对?养育之恩也好,孺慕之情也好,那三个月的等待,难道还没有还清吗?”

“你知道什么……”秦念一手捂着伤口,声音也嘶哑了,夜色昏黑,四野明明遍布埋伏,此刻却显得异常寂静,在黑黢黢的墓道口,女子的身影凄清而孤独,却偏偏还挺得笔直,“我……我只觉得可怜你……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情!”

沈秋帘抿紧了唇,再不说话,袖中的手往地上斜劈了一下,两三道剑光顿时在那墓道口一齐耀出!

拔剑的有三个人。

其中两个刺向了已是强弩之末的秦念,剑光交织锁前断后,令她避无可避。

而另一个人却一剑刺穿了同伴的喉咙!

身后的剑气顿失,秦念往墓道内侧跌退两步,夜光消弭,她如是陡然跌入了一个黑暗的深渊,后脑重重地摔在了地面粗硬的砂砾上!

“念念!”有人在焦急地唤她,艰难地上前想探看她的伤势。然而已分不清是谁的鲜血流了满地,那人的步履又蹒跚而缓慢,只不过是朝她的方向走了一步,后背已被另一把剑所刺穿!

秦念倒在地上,全身逆流的真气已不受自己控制,身体抽搐着,剧痛中神智亦近乎昏迷——

但她仍然认出了他,口唇微微翕动:“韩……复生……”

韩复生双膝一顿,直挺挺地跪了下来,面朝墓道内侧,双目死死地盯着秦念。

他张开血流不止的口,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

为什么他会跟随方春雨习武?为什么他会替谢陌卖命?为什么他杀了小船儿,却又在最后一刻为秦念杀了自己人?

沈秋帘见状,急得大喊:“韩复生!你不要你娘的性命了吗?!”

韩复生的眼神仍是那么地阴暗,充满了对这个人世的责难与怨恨,一个人到底要经历了什么,才会到死还含着这样痛楚的眼神?

秦念已渐渐地看不清了。也许应该对他说一声谢谢,如果谢随在的话,一定会对他说一声谢谢……

一阵疾风倏忽掠来,长刀银亮的光在饮血之后照彻了黑夜。

墓道边埋伏的数人还没来得及吭声就已倒下,谢随一手提着长刀,从积雪的干枯草丛之中拖曳过来,划出一道长长的血迹。

他在墓道口站定了。

在他身后,有两名兵士抬着担架,架上的人盛装华服,垂落的手边还有一把玉质的佩剑,随着兵士搬运的动作,那佩剑和他腰间的山玄玉仍在轻轻地撞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