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自从有了骡车之后,姚家女眷们——包括曾是丫鬟身份的姚青椒都没怎么走过路,反到是男人们,不累到实在熬不住了,都不会跟女眷们抢位置。
日子一天天的过,天气越来越热,离燕京距离越远,驿站便越来越稀少,一行人时常会露宿荒野,少少的也遇到两次流民,好在陈大郎等人是穿着官衣儿,带着钢刀的差爷,流民们惧怕他们,只是远远避开,没发生过什么冲突。
就这么着,行了两月余,眼见入充州地介儿了。这一天,一行人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驿站,落到了坞山脚下,左右连个村子或破庙都没有。
“得了,生了火,咱们在这儿凑合一宿吧!”找了平整地方拾柴点火。好在夏日夜里并不冷,裹着衣裳,女眷们缩在骡车上,男人们靠在树下。
餐风露饮走了两多月,在有骡车,这一行也都累的跟灰孙子似的了,就算住宿条件不好也都很快睡着。
乌云遮月,夏风阵阵,深夜的树林里偶尔传来几声夜鸟儿叫声,姚千枝靠在姜氏身边睡的正熟,突然,她耳边微动,缓缓睁开眼睛,幽深漆黑的瞳孔看向山上树林深处。
枯枝被踩断的脆响,并不整齐的脚步声……姚千枝坐起身伸手去推姜氏等人,张口便欲唤人,只是,还未等她发出声音,大山深处,树林子里就发出一声叫嚷。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处过,留下买路钱,牙缝儿里蹦出半个不字,管杀,不杀埋!!”
第十一章 杀杀杀
山匪!!这是劫道儿的来了!!
轰隆隆脚步声响,树林里由上而下奔过来一片黑影,持刀拿棍,粗看起来到是气势磅礴,但仔细一瞧儿……
约莫三十多人,打头二十多全是破衣烂衫,脸色腊黄,脚上连鞋都没有的瘦弱汉子,手里拿着——锄头,木棍,铲刀和树枝。真正拿着正经兵器的,姚千枝眯眼看了看,只有跟在最后头的七个人。
膀大腰圆,满脸横刀,一身灰衣短打,手里拎着泛寒光的刀刃,白森森的牙在夜里直晃眼,确实有几分悍匪的模样。
这群人声势浩荡冲下来,在漆黑的夜里,眼里仿佛都冒着绿光。
连续不断的赶路,对人的消耗实在太大,姚家人都累的跟死狗一样,不管什么环境闭眼就着,土匪们闹出那么大动静,叫嚷着‘报了号’,姚家人都没醒,只有从前做武行的姚从礼微微动了动。
到是几个官差,终归是当过兵的,土匪们一叫号,他们就陆续醒了过来——睁着迷茫的眼,左右乱看,闹不清是什么情况。
姚千枝:……
这群废物啊!!!
“起起起!!都起来,有土匪杀过来了!”她一步跳下骡车,拎着马鞭敲打车辕,发出‘啪啪’的声响。
在空旷的森林里,显得格外刺耳。
拴在树上的大青骡子,在马鞭的刺激下,也开始叫起来,林子里的夜鸟儿‘呼啦啦’的飞起来,发出尖锐的鸣叫,迷茫的官差外加姚家人们,都被闹醒爬将起来。
“怎,怎么了?”睡在大车里侧的姚家女孩儿们揉着眼睛,有点愣愣的。
“有土匪来了,你们躲起来!!”姚千枝左手握着马鞭,右手捏着尖锐的银钗,立在骡车前。被乌云半遮的月光照在她脸上,映的她眸光闪亮,泛出淡漠的光。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土匪们冲到火堆跟前,举着木棒铁钗,口中胡乱的喊着,“杀杀杀,有女人啊……”
“我们是燕京的官差,是官府的人,你们敢杀官!!灭你们九族!!”以陈大郎为首的官差脸上冷汗直流,手里握着钢刀围成一圈儿,口中威胁着,可看起来就色厉内茬,“快滚,快滚,滚远远的我们不追究!!”
燕京那地介儿出来的官差,都肥的可以,往常仗势欺人,踢踢老太太鸡蛋筐还行,如今像这般钢刀亮像,你死我活的局面,没直接吓尿了裤子,就算他们胆子大了。
也是他们倒霉,第一回 押这么远的差,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就遇到了土匪。
不过,匪终归是匪,到底还是怕官的,陈大郎这么一喊,冲在最前头那些难民一样的土匪还真犹豫了,颤抖着手握着铁钗木棒,他们咬着牙站在那儿,借着月光,姚千枝能看见他们因为恐惧而显得狰狞的表情,牙齿都在打颤儿。
“杀的就是你们这些狗才官!!都是吃人喝血,挨千刀的玩意儿!!”反到是那七个最称头,最像悍匪的男人中的一个,‘呸’的一声吐出口吐沫儿,指着陈大郎等人骂咧咧的,又指派前头‘难民’,“还不赶紧往前冲,愣着干什么?”
“狗腿子都是欺软怕硬的玩意儿,杀了他们冬天有粮食吃,抢了女人生娃!!”七个人分散开推搡着‘难民’往前冲,“杀杀杀,敢不动手的当场砍了,别忘了,你们老子娘还在山上呢!!”
前头那二十来个‘难民’像是认识,闻言发出窒息般的抽气声,眼睛里隐隐有些水迹,像是吓极了的泪,又仿佛是冒着凶悍的光。
“杀,杀……都是这些官老爷的错,要不然……他们不杀胡人,杀我们……”‘难民’们胡乱喊着,举叉拿棒的就往人群里冲。
“这批真不行,猫似的胆子,连杀人都不敢,真想不明白大当家的干什么收他们?白耗了粮食,大半夜还得跟他们出来做‘外活’儿……”
“都是这么过来的,练练就好了,这回‘活儿’过去了,能胳膊腿儿齐全的回山里,这沾了血的,不就都练出来的吗?”
隐隐约约,姚千枝还能听见几个离得近的悍匪们大笑着闲聊。
‘难民’们冲进了火堆范围,一部分吓破了胆的,闭着眼不管不顾跟陈大郎等人纠缠起来,还有一些聪明的看中了躲在骡车后头的姚家人。
官差有六个,姚家却足足有二十人,看起来差距大破了天,但官差身强力壮手里持刀,姚家呢——大半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而能拼能打的男人们基本都着枷,连活动都难,更别说御敌了。
而且,就姚家这群惯读诗书的‘弱鸡’,就算没有枷,姚千枝都能怀疑他们能不能干得过那群枯瘦如柴的‘难民式’土匪。
“杀啊!!杀杀杀,杀你们……”有六,七个人壮胆般嚎叫式的冲着骡车冲过来。
“啊啊啊!!!”
姚千朵、姚千蕊——姚家两个最小的姑娘忍不住放声尖叫起来。
“千朵,千蕊,你们别怕,跟大姐过来!!”姚千蔓手脚并用的从车板上爬行来到两个堂妹身边,一手一个拽着她们退到骡车后头。
而姚千枝,也被姜氏拉着后退。
此时,姚家人早就以骡车为准聚在一起。女眷们手里握着平时走路时用来当拐杖用的树枝,团团围着将女孩们圈在里头,男人们——以姚敬荣为首站在前头,用杠着枷锁,行动不便的身体护着母亲、妻子和女儿们。
被圈在中间,姚千枝能清楚的看见还带着锈迹的锄头和铁叉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度,奔着二房庶子姚明轩的脑袋就来了。
他‘啊!!’的一声惊叫,脸色吓的煞白,想抵扛——双手却被木枷所制,濒死的恐惧让他忍不住想往旁边躲,但身子只是微微一动,却又马上克制住了,就闭着眼睛怔怔站在原地。
他身后——是姚大夫人李氏和……他的嫡妹姚千朵。
“啊~~啊!!”锄头划过的风声在耳边响起!!要死了!!要死了!!!真的要死了!!姚明轩脑子直发懵,怕的心脏都停跳了,却依然死死站着,一动都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