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击鞠
“陛下今日,是有些不一样。”宝琢扶着花簪回转过身,歪头打量对方。
他手搭在膝上,挑了眉道:“说说看。”
“原先只在藏书楼叫过我一次宝儿,可是那回您应该不是真心的吧?当着姐姐的面,像是故意的。私下里您才不那么叫呢。”她趴在凭几上,细数着,“再有,笑容比平常要多,话也多了,还为我梳辫子,突然变得很温柔哦。”
宗策听着听着,下意识地直起背脊。
他没有见过她与宗政相处的模样,已经尽量贴近弟弟的性格脾气,谁知她这般敏锐。往常很少发生这样的情况,毕竟他二人从未看中过同一个女人……
就在他面色转冷,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纱帐外突然响起匆忙的脚步声。小楼跑进来道:“娘子,那个小太监的情形有些不好。”
宝琢闻言跪坐起来,催促问:“怎么不好?”
“伤及肺腑,外伤药不得用。医佐说是需要几个珍贵药材,奚官局必定没有……”
她脑子里飞速的闪过解决方案,径自提了一个最简单的:“那就去医药房拿,就说是我病了……”
谁知她一句话未完,很快被宗策打断,他眉头微蹙道:“去跟贤庸要朕的手令,拿手令去。”
小楼觑宝琢一眼,低头应了声“喏”,随即退出去。
“陛下?”
“为个下人咒自己得病,出息!”他搭在膝上的手微抬,轻弹了她额头一下。
宝琢下意识地闭了下眼,弹过来的力道却不重。她摸了摸额头,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上学的时候,常听同学说,父母不允许他们讲“病”或者“死”字,只要说了,都要连呸三下去晦气。但没有人会与她说这些。
“多谢陛下……”她讷讷说了这一句,不知道还该说什么,只好转了话题去提外面的陆离。“这个小太监,我瞧了很喜欢,能把他留下来吗?”
他懒洋洋地抬了眉觑她,“一个下人罢了,你喜欢就留着罢。”说完,竖起食指压在她唇上,阻住了她将要说的话。
“想道谢?”
宝琢点头。
“道谢不值钱。”他眸光轻敛,压低的声线沙哑而性感,“宝儿……喜欢就好。”
这是他唤的第三声宝儿,但和前两声——都不一样。
*
既然决定把陆离留下来,后续自然还有一些手续要安排,宝琢派人去给内侍省打了招呼,有皇帝首肯,他们自然不敢怠慢,紧着就把他的名字记了过来。她这儿本就只有两个内侍公公,平日惯是闲懒的,多一个人进来却不愿意了,她恐怕他们给陆离使绊子,再加上他养伤期间,也需要人照顾,便选了个看着细心些的与他同住。那人别的还好,就是太爱吃甜食,身材胖乎乎的。
宝琢赏了他一些甜点心,他立刻就屈服了。
陆离醒来的时候,在他身边的人照顾着的人就是那个胖公公,给他喂了药后便依照宝琢的嘱咐,问起他摔伤的具体原因,他沉默着不开口,像个小哑巴。胖公公没了耐心,只好去跟宝琢请示。
“我怎么问也不说,也不搭理我,药倒是吃了。”
宝琢搁下笔想亲自去看看。心想,接二连三看见他受伤的情形,再加上他年龄小,难免让她想到诸多校园欺凌事件。宫廷里本就是一个大染缸,恐怕这样的事也少不了。他若是产生了心理阴影,扭曲了性格,可就不好了。
还怕他不愿意,特意带了一些糖果子来哄。谁知她才起了个头,他就一股脑儿都说了。
无外乎是别人拉帮结派,轮到他时,哪个也不想选,他又弱小,自然就受欺负了。
“宫里选人有要求,我眼睛旁边有斑,是使了钱进来的。他们说这是邪祟,不干净。”
他说完低下头,咬了一口糖果子,红嘟嘟的唇上沾了一层白霜,这才多了几分孩子气。
宝琢心软得无法,却不知怎么安慰他好。这个年龄的小少年是最敏感叛逆的生物,你和他说再多的道理,但凡有一个人眼神不对,他都能感觉出来,反而成了你在撒谎,不肯再信你。
又听他说:“陆离是在家的名字了,我不知道那个人怎么知道的,现在……叫路子、李子的都有,说好记。”
她见他说这话时面无表情,猜他并不喜欢,又不想破了宫里的规矩——内侍宫人一律是有名无姓的叫法,便问:“那我叫你小鹿可好?”她在他掌心画了个字,“是这个鹿,你大眼似鹿,很好看。且又谐你的姓。”
“我喜欢它!”他眼睛微微睁大,显得愈发呆萌,使劲点了点头。
她弯眉笑起来。
小鹿就这样在栀兰阁住下来了,他平时不爱说话,也不怎么和人沟通,但不拘宝琢问什么,他都会说。话仍是不多,但却会绞尽脑汁多说两句,想不出的时候就捧着糖果子吃。
宝琢以为他喜欢,常常让山薇、小楼给他送去一些,但又控制着不许吃太多,只把他当弟弟一样来操心。
就这样到了将近狩猎的日子。
早一天还有场马球赛要举行,小楼就已经兴致勃勃地说要为即将到来的狩猎做准备,怂恿着宝琢试衣裳。
她取出了她们自己的骑装。乌戎的服饰窄衣窄袖,上下分离,本就适合骑马狩猎。给宝琢的这一件儿色彩艳丽,挂着银闪片,紧窄的袖口上面一圈儿挂了瓢虫大小的银铃,极引人注目。
她难得细心一回,拿着个瓶子和正在试衣的宝琢道:“等会儿我把这个撒上,这还是从大公主那儿要来的驱虫粉,听说大玄林子多,蛇虫鼠蚁肯定比草原还多些。”
“你何时去要的?”宝琢试了试衣服大小,随口一问。
“前两日碰见大公主身边的阿黎姐姐,就是回旋舞跳得最好的那一个,原先连你也比不上她呢。她提起了狩猎,我想着替你讨一个,就跟她去了沧澜阁,大公主很大方就给了。”
宝琢不太愿意跟那位深交,但她们来自同一族,外人面前又是嫡亲姐妹,怎么也分割不开的。只好道:“改日替我备了礼,多谢她。”
小楼点头,撒好了粉,提起来又嗅了嗅,“咦,这驱虫粉还挺香。”兴高采烈的把它收好了,只等过两天用。
马球赛当天,天初亮,朝阳横卧在地平线上之际,宝琢就洗漱齐整,跟着御妻的队伍来到清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