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苒实话实说:“没想来,但我告诉我自己欠你妈妈一个人情,我必要要给她做点什么才能彻底安下心。所以不管怎么反胃怎么排斥我都厚着脸皮过来了,还完这一次,以后我跟你们家桥归桥路归路。”
杜希声说:“你要还什么人情,是当年瞒着她和我结婚,还是现在瞒着她和我离婚?如果都有的话,你大可不必烦恼,婚姻也是能独立思考的成年人的自由,在这一点上,你对她没有什么亏欠。”
夏苒说:“看来我今天确实是来错了,其实我一脚踏上飞机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后悔了。你大概从来都不知道,明明心里讨厌一个人,还总要拿热脸贴人冷屁股,真的糟糕透了。”
夏苒此时站起身,如释重负般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着对面一脸菜色的杜希声说:“那我先走了,这晚饭你吃还是不吃我管不着,我本来也是受人之托来看一眼你死没死的,既然你还活得好好的,我也能跟她交差了。”
只是刚刚跨出一步,桌子忽地被人一顶,紧接着手腕被人紧紧扼住。夏苒拧着眉心看他青筋暴起的一只手,问:“你还有事吗?”
杜希声说:“我有。”
夏苒说:“你有事就赶紧说事,别跟一精神分裂的病人一样,一会儿让走一会儿不让走,也别总这么紧紧抓着我,你们有钱人,觉得这样一来二去的才有意思是不是?”
杜希声说:“我头晕。”
夏苒说:“那你好好坐着,别摔着。”
杜希声:“你扶着我。”
夏苒:“我是来探视的,没想当你保姆,走了。”
往前一带,杜希声整个人都是一冲,夏苒想说你倒是松手啊,他摇摇晃晃忽然折了两腿跪下来,扑到夏苒身上。
夏苒大声:“杜希声,你别以为装死我就能听你的,我——”
她动了动膝盖,男人烂泥似地往一边倒,她连忙蹲下扶他,掰过他脸一看,双眼紧闭,眉头紧锁——真晕了?
***
杜母随着医生同来。杜希声身体虚弱,医生给他挂了葡萄糖,经验老道的护工给他换衣服,擦身体。
夏苒在主卧外的楼道里等待,身后的墙上是一副色调单调的油画,夏苒盯着看了半天,才想起这该是杜希声在某次拍卖会后带回来的珍藏。
他这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大概是爱惨了这幅画,所以见到的头一面就下定决心不管花多大的力气也要将这幅画收入囊中。
据他所说,拍卖会上他和另一个人争相竞价,最终还是他荷包更鼓方才拿了下来。刚刚买回来的高兴得不知道怎么是好,是专门辟出个藏品室呢,还是重新装裱挂在家里显眼的位置?
后来随着他收藏的东西越来越多,价位越来越高,这幅画也就从顶峰慢慢慢慢下滑,直至一点点被腾出来挂在这无人问津的楼道里。只是偶尔重新注意到,他还是会指着这画顿一顿,说我当年眼光很好。
大抵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善变,对所有东西都有这么一个由深转浅的过程,她的新鞋子买回来了,最宝贵的也只有那前三天。不是不喜欢了,就是没那么在意了,然后渐渐丢在一边。
夏苒记不太清他们是什么时候搬进的这栋别墅,怀着怎样的心情,又做过什么样的挣扎。她就和忘记这副画一样,开始忘记自己曾经被这个人怎样的爱着,然后背叛,嘶吼着说我不甘心,再一点点的麻木,最终彻底搬离。
总有一天,她会不记得在这世界的这个角落,有这么一幅曾经被他捧在手心后,又置之不理的画……就和他曾经对待她一样。
杜母从房门里走出,径直走到夏苒面前,说:“多亏有你了。”
夏苒说:“我什么都没做,就连烧的晚饭他也没顾上吃。”
杜母说:“还是要谢你,要是你今天不在,他再一个人晕家里,那真是不知道会发生点什么了。”
夏苒说:“那他现在应该没事了吧,时间也不早了,我该走了。好多天没回来,估计家里都脏死了,急着回去打扫卫生。”
夏苒说着要往楼下去,杜母跟在后面,不疾不徐地说:“要不然……你这几天就住这儿吧。”
夏苒一怔:“啊?”
杜母说:“你不是说了吗,你那许久没进人,肯定落了一层灰,时间确实不早了,你今天又是坐飞机又是过来照顾希声,已经很累了,晚上再回去收拾家里实在太辛苦。而且我也怕希声醒过来见不到你人会发脾气,他那倔脾气一上来十头牛都拉不住,再把医生护工赶跑了,真不知道这病还要拖多久。”
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管面对的是多咬牙切齿的人,为了孩子,总能豁出去把好话说尽。
一旦那个能感同身受,问一句“你忍了有多久”的女人最终归位,还是可以放下那些她最深恶痛疾的糟心事,转而去为了自己的骨肉打算。
夏苒想了想,说:“我还是回去吧。”
有人正推门进来,大声喊着“杜希声”,她一甩长发往二楼看来,夏苒和杜母也正往下看她。
严熙婷冷冷一哼:“真巧啊,夏小姐。”
☆、chapter 55
严熙婷一身的怒气,推门进来那一下便是气势汹汹。
杜希声出事这几天,为了能够顺利见到他,她已经不知道找了多少种方法。堵医院,被告知他已执意出院,堵家里,他大门紧闭闲人莫入。
若是这人打定主意不想看见你,你恐怕很难再出现他的面前——可她是谁啊?严熙婷,光是这三个字亮出来,她爸爸都要头疼上几晚。
于是她见天地过来绕着杜希声的别墅转三圈,已经下定决心再不成就爬围墙了,却突然看到别墅里灯火通明,门也开着。
她急忙开进来,一心想揪着杜希声领口问他是不是活腻味了,却没想到世界这样小,首先看到的居然会是他前妻。
严熙婷换了鞋子往二楼上走,夏苒则从二楼下来。楼梯之上狭路相逢,各有各有心事,又各保持各风度,都是修炼到家的皮笑肉不笑。
严熙婷一手扶着楼梯,姿态闲适地问道:“夏小姐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今天这么有空?”
严熙婷和杜希声的状况,夏苒或多或少知道些,她无意拿此大做文章,为个无关紧要的男人争风吃醋,话便说得坦然:“来了不久,刚好有时间就来看了看。”
严熙婷仍旧微微笑:“我听说你父亲前些日子生病住院了,现在身体状况好一点了吗?”
夏苒点点头:“多谢你关心了,严小姐,我爸爸他没什么大的问题,刚刚办过出院手续,现在已经在家静养。”
严熙婷笑着附和:“那挺好。”眼神却是一敛,紧紧锁定住她,阴阳怪气地说:“怪不得现在有空来照顾前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