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谢家的姑娘,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大雍的王爷,怎么可能去她们一个地主人家当上门女婿呢?简直荒谬!”皇帝猛惯了一口茶,将茶杯重重的摔在茶几上。
徐皇后只急忙劝慰道:“陛下不要动怒,虽然是这么说,可王爷未必同意,依臣妾看来,这事情兴许也就这么算了。王爷的心性一向放荡不羁,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真正羁绊住他,更何况这么一个小小的村姑呢?说不定他也就只是一时兴起而已,过几天就抛到脑后去了。”
“皇嫂此言差异,臣弟此生非谢玉娇不娶。”徐皇后话音刚落,周天昊便出现在了勤政殿的门口,脸上带着几分少有的肃然神色,“不说娇娇只是让臣弟在谢家住着,便是让臣弟真的当谢家的上门女婿,臣弟也愿意。”
“你……”皇帝闻言,脸上顿时气的冒出火来,指着周天昊道:“平常你特立独行也就罢了,这婚姻大事上面,岂能如此轻率,你让皇室的脸面往哪儿搁?”
周天昊拧着眉头想了想,只开口道:“皇兄要是觉得脸面重要,大可以出一通讣告,就说睿王已在京城保卫战的时候重伤身亡,臣弟立刻离开行宫,从今往后,和大雍皇室再无瓜葛!”
“你……”皇帝震怒,却又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看着周天昊道:“你从小到大就不屑于皇室的身份,连皇帝也不愿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周天昊垂眸,忽然撩起了袍子,向皇帝跪了下来:“皇兄,在臣弟的心里,有些东西比帝王之位更重要。臣弟不愿因帝王之位放弃那些东西。比如……和皇兄的手足之情,还有娇娇。”
皇帝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周天昊,侧过头暗暗阖上眸子,其实他早知道自己留不住他,皇家的富贵和权柄,并不是周天昊所想要的,他的心一直在外飘荡。
“大雍需要你,朕也需要你!”皇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竟微微有些颤抖,他转身将周天昊扶了起来,眼中忽然涌起了一丝热气,问道:“如果朕让你回来,你还会回来吗?”
“皇兄这问题问的好,待我今后问问娇娇,她若是肯我回来,臣弟便回来。”
徐皇后站在皇帝的身边,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有些羡慕那个叫谢玉娇的姑娘,这样的神情,只怕皇帝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给她。
“陛下,有句话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只怕王爷如今已是被降伏住了,这么多年,好容易有他一个能看上的姑娘,臣妾都不忍心拆散他们了。”
周天昊没料到徐皇后居然为自己说情,只感激的看了她一眼,低头道:“多谢皇嫂成全。”
皇帝一时只觉得有些体力不支,身子堪堪往后退了几步,坐在身后的靠背椅上,开口道:“你竟然主意已定,那朕就成全你,只是你这睿王的身份,朕要收回,大雍皇室不能出这么大的笑话……你明白吗?”
周天昊闻言,脸上多了几分肃然,再次撩袍跪下道:“未能守住大雍京城,直至鞑靼兵临城下,臣有罪,请皇兄降罪!”
皇帝看着周天昊宽厚的胸膛和挺得笔直的脊背,再次失力:“你……罢了,你居然连请辞的罪名都已经想好了……”
周天昊没有说话,只是将背压的更低了。
当天傍晚,金陵行宫的后角门口,一辆装饰朴素的桐油顶马车渐渐的走远。云松垮上马车,回头看了一眼那黑压压的宫阙,又将脑袋缩了回去,还带着几分不甘问道:“殿下,你真的要去谢家当上门女婿了吗?”
周天昊阖眸靠在车厢上,闻言只略略抬了抬眉毛:“少废话。”
云松终究有些舍不得,又开口道:“殿下平常虽然也经常到处游历,可总有回来的时候,如今说走就走的……”
周天昊不等云松说完,只清了清嗓子道:“你废话太多,再废话,让谢姑娘把你嘴巴缝起来。”
谢家正房,徐氏、谢玉娇还有徐禹行正围在一起用晚膳。徐禹行回来的时候,徐氏就把一早皇后娘娘来过的事情说了一遍。
其实今早徐禹行回城的时候,倒是遇上了那一队人,当时只让大家各自回避,因此徐禹行的马车也在路边停了好久,只是不曾打听那些人的去处而已。知道他回谢家宅,才听说了这件事情。
“说出去的话,自是不好收回的,姐姐你也不用太担心了。皇后娘娘一言九鼎,必定也会把这话给带到的。”
徐氏闻言,只叹了一口气道:“我倒是不怕她不帮娇娇带这个口信,我是怕……”徐氏心里怕的,自然是周天昊不肯答应。虽说谢玉娇并没有明着提出让周天昊来做上门女婿,只是这住都住在女家了,那和上门女婿有什么区别呢?
再说了,就算是真的要招上门女婿,那身份必定是穷苦的,以谢家的条件,只怕连家里有些根基的,都找不到。但凡能养活儿子,谁肯送给别人家当牛作马的呢?
徐氏想到这里,便又郁闷了几分,只摇头道:“罢了,这大约也是命吧。”
谢玉娇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她什么都不想说,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过分,可是她也知道,周天昊必定会理解她,若是他不肯,那他们终究是无法走到一起的。
徐禹行抬起头,看着谢玉娇略出神的样子,问她:“娇娇,今天的菜不合胃口吗?”
谢玉娇抬起头,往嘴里又拨了两口饭,放下筷子道:“我吃饱了,我去找朝宗玩。”
徐氏看着谢玉娇离开的背影,心里又郁闷了几分,这满桌的菜也没动几样。
外头又下起了雪来,纷纷扬扬的,徐禹行想再劝徐氏两句,可觉得翻来覆去也就只有这么几句话,便也没多说。一旁的丫鬟又给他满了一杯酒,徐禹行灌了一杯下去,从嗓子眼一直辣到了胸口。
“你喝慢一些。”徐氏劝了一句,又道:“若这事情真的不成,那等过了今年清明,就给娇娇张罗上门女婿的事情吧。”
徐禹行便点了点头,这几日他心里也颇有些事情,马家老太太又向他提起了徐蕙如的婚事,可徐禹行对那马家的二少爷实在有些偏见,一时便没应下,惹得老太太心里又不痛快了起来。
徐禹行开口道:“我想替蕙如再寻一门婚事,姐姐这边若是有合适的人选,也替我留意着,是不是官家倒也无妨,就算比不过谢家富贵,只要门风好,便是小富即安的,都可以。”
徐氏听了这话,也好奇了起来,只开口道:“怎么?你不中意你岳母家的二孙子?”
徐禹行便道:“从小宠溺惯了,难免形势有些荒唐,如今才十六岁的年纪,房里已经有了两个通房了。”徐禹行毕竟出生安国公府,对于这些事情,还是忌讳的很。
徐氏闻言,也略低眉,又道:“通房倒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只要他心疼蕙如,那也使得,若是那种拎不清的,倒是不成了,只是我瞧着蕙如似乎挺喜欢他的。”
“这正是让我心烦之处,小小年纪油嘴滑舌的,家里的丫鬟们就没几个没有被他占过便宜的,当真是让人头疼的很,倒还不如他那个庶出的兄长。”马夫人到了三十上头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当宝贝一样养在掌心的。
徐氏听了也连连皱眉,只是如今谢玉娇的婚事还不够她头疼的,又弄出个徐蕙如的事情,越发就觉得难以招架了起来。
徐禹行又斟上了一杯酒,正想灌下去,被徐氏给拦了下来:“这喝酒也解决不了问题,既然如此,我就帮你先物色着。”
徐禹行点了点头,还是把杯中的酒喝了下去,又道:“我岳母请了你和娇娇初五的时候去他们家玩一趟,我瞧着年节里头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替你答应了下来。”
徐氏孤身一人在谢家当媳妇,原本的亲戚也都没了联系,谢家的亲戚又都在族中,平常都是人家上门请安的,也用不着徐氏出门,因此甚是深居简出。按说北边的亲戚如今来了南边,也是应该联系起来,只是那些高门大户的人家,一时间怕是放不下身段来,和谢家这样的土财主结交。
只是马家来金陵的时候,他们家的宅子都是徐禹行安置的,又得了刘福根的帮助,因此请了徐氏和谢玉娇过去,也算是个礼数。
马车行至半路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下来,好在外头下起了雪来,反倒映衬着天空灰黄灰黄的,还能看得清前头的路。周天昊身上的伤还没好,遇上天气不好的时候,便疼的格外重一些。走的时候太急了,只带了几身衣服,连个手炉也不曾带出来,这时候马车里冷的厉害,周天昊的脸色也愈发难看了起来。
云松裹得跟团子一样,一边赶着马车,朝马车里头看了一眼,对周天昊道:“这鬼天气,好端端的又下起了雪来。”
周天昊透过车帘也看见外面的雪,不过他倒是感激这场雪,不然的话这没有月亮的晚上,路都看不见,更不用说赶路了。刘嬷嬷劝周天昊第二天再走,可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谢玉娇去。也许对于他来说,皇室的身份一直都是一把枷锁,在这枷锁下禁锢了二十年,他更渴望的是爱情,是自由。
“这雪下的好,还能照着前头的路。”周天昊嗓子有点哑,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