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们俱都压低了声儿,说是太太歇了,石桂也跟着退出来,还回厨房去,没走几步,叫淡竹拉住了:“你等等,春燕姐姐寻你呢。”
“太太吃了你做的薄荷糕,把梅子的赏了钱姨娘,说她怀着身孕,吃这个正相宜的,这才说要赏你。”东西是淡竹送进去的,还想让石桂在叶氏跟前露个脸儿,哪知道事情不断,把她忘了。
石桂又等了许久,春燕这才过来,匆忙忙把东西塞进她手里:“你拿着,这是太太赏的,这会儿忙着,等会子叫你过来说话。”
石桂拿着东西,却没拆开来看,再回小厨房,里头已经有了灶上的婆子跟办差的丫头,石桂把这东西拢到袖兜里去,还去寻了郑婆子。
郑婆子也正等着见大夫人请安,等了许久没人叫她,回了厨房又有人接过手去,这下着起急来,若是没接手厨房,还得回外院去,甚个时候出头不说,再难想着进来了。
石桂依言说了,还想把东西拿出来给郑婆子看,郑婆子摇摇头:“太太赏你的,你就收着罢。”倒看了石桂一眼,若是能进去,跟太太说上话,也能问一句在谁手底下当差,哪知道竟没能进去,干脆拿了钱出来,整治两三个下酒菜出来,带着这个去寻原来的老姐妹,看看哪一个如今能说得上话。
葡萄兀自不知,她在门边看热闹,被当作粗使丫头分派了差事,拎了包袱跟进了院子,却是个小院,正屋里住的就是钱姨娘,她跟着忙前忙后,钱姨娘身边的小丫头银缕便道:“你倒是殷勤的,哪个屋里头的,把你调到这儿来侍候。”
钱姨娘还赏了她一个香串儿,葡萄拢在袖里,回来的时候才知道石桂得了赏,气得咬牙:“分明是咱们一道调的馅儿,偏你一个去露脸!”
“太太那头叫,难道我还能进院子寻你不成?”馅料确是一道调的,长筷子搅的胳膊都酸了,可寻不着葡萄是实,好好的小厨房,不声不响就叫人给占了。
两个正拌嘴,郑婆子来叫人,问她们:“里头人手不够用,你们哪一个要进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冬至,羊肉没吃到,馄饨也没吃到,伤心
今天怀总尽快得飞起~
脑袋空空,饭也难吃
简直没动力码字
☆、让贤(捉虫)
郑婆子原来混得好,能进太太的小厨房,这些年荒废下来,差事早叫人挤了去,腰杆不硬,同人相争也争不出个结果来。
郑婆子是宋家家生子,一大家子枝枝叶叶俱在宋家当差,这回来的倒没她嫡亲姊妹,却有个表姐在,嫁了小厮一年年熬成了小管事,见着郑婆子说上两三句话,又吃了酒菜,这才道:“来的时候船上住不得许多人,各房都是减了人头的,你既认下两个干女儿,倒能调一个进来。”
宋家一大家子过来,是来做法事的,一住就要三四个月,便是太太那里不缺人手,几个姨娘便不似在家时身边那许多人侍候着,一面吃了酒一面道:“我看往豆蔻那儿使使劲,她肚里这个,太太看重着呢。”
宋老爷一人祧起两房来,两房都生下嫡子,甘氏那里除了生下儿子宋敬堂,还有一个女儿宋之湄,叶氏这头除了儿子宋荫堂,还有两个庶女,宋余容宋泽芝。
叶氏比着甘氏早进门,到叶氏怀了身子,生下儿子来,这才迎甘氏进门,甘家自然不肯,可摆在眼前也就两条路,要么等着叶氏先进门,生下头胎来,要么就是退亲。
若是肯应下,宋家替了甘氏办嫁妆,金银首饰四季衣裳,还有田庄房产,甘家也不是小户了,世代行商的人家,银子是有的,差的是出身,金银不要,却通了门路把家里的子孙补了监,连着亲爹娘都来劝她,叶家是点了巡盐的,门楣哪里是甘家能比?
连宋望海的亲生爹娘都来劝,两家原是一处,甘氏跟他是青梅竹马,打小一道长大的情份,往后就算讨了两房,还能把她忘了不成?
还没进门,公婆的心就都偏了,财帛动人心,何况是这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依着自家儿子能娶到叶家的女儿,便是舍下甘家,又有何不可?
甘氏的娘搂了女儿劝她:“你可得想明白了,这会儿咬牙不应,那头讨了进门,生下两个儿子来,过一个到二房,他们也只有高兴的。”叶氏生的儿子,二房可不当成宝贝龙蛋似的。
甘氏伏在床上哭了一夜,不应也得应下,宋家还时不时传了消息来,让甘家安心。叶氏进门的那一天,吹吹打打十里红妆,甘氏也不知绞烂了多少条帕子,一夜坐在床沿瞪了眼儿到天明,等着一对儿蜡烛烧到头,帕子湿了又干。
甘氏若不是舍不下宋望海,怎么也不肯应下这门婚,她要嫁的丈夫,平白又多了妻子出来,家族比她有名望,嫁妆比她丰厚,还更得公婆喜欢,肚肠里九曲十八回,咬牙想放,到底狠不下心来。
叶氏怀胎的消息传到甘家,甘氏一夜未睡,心里又怕她有孕,又盼着她有孕,第二日就请了观音像回家,晨昏一祷告,早晚三柱香,求了送子娘娘,求叶氏这一胎是儿子,若不是儿子,她还不知多少年才能过得门去。
叶氏一胎就得了个儿子,这头才生,洗三办完了就等满月,叶氏没出月子,甘家就来催婚期,叶氏只作不闻,连着宋老太爷也没出面,这一房媳妇是他们讨的,那一房该是他弟弟弟媳妇作主。
叶氏月子还没出,甘氏就进了门,同宋望海两个既是久别又是新婚,好的如胶似漆,既生了个儿子了,叶氏那头也不催他过去,哪知道宋望海一颗心劈成了两半,倒是叶氏这头还分得多些,不住往她那头跑。
这份仇,纵不想结,也早早结下了,这个丈夫已然分了别个一半,西府院墙里由甘氏管的地方再不能分给别人里,甘氏生得一儿一女,房里不说妾,连个通房都无。
老太太眼里只有宋荫堂一个,那头于她不过是侄子,侄媳妇房里更不愿意搭腔了,宋老爷既不是她的亲生子,她也不愿意伸手,只看着叶氏安排了两个通房,便也不再问。
宋老太太自亲儿子没了,就糊涂起来,过继也都是宋老太爷一个人办的,讨叶氏进门,她更是半点不知,关了耳朵眼睛,既看不见也听不见,可等到叶氏生下儿子来,抱到她跟前才哭了一声,老太太就跟又活过来似的。
看着宋荫堂的脸叫着儿子的小名,就在她跟前养着,越是大越是清醒,倒把丧子之痛平复了去,虽知道那头也生了,却分得清清楚楚,只是伯娘,守了亲戚的本份。
宋家两个媳妇住在一道,确是宋老太爷答应的,过继来的侄子一人挑起两房来,两边都是正头夫妻,总不能一个常在身边,一个扔在外头去。
一年二年分得明白,七年八年早就糊涂,十五来年下来,倒似是一家里住着的两房人家,说亲戚又比亲戚处得密些,说是一家子,可到底生了两颗心。
甘氏除开正经公婆之外,还有宋老太爷宋老太太这一对假公婆,平日住在一处,却还隔着一层,那头的真公婆,越发离得远,无人管束了她,后院里除开叶氏,便是一人独大的。
宋家只有两个儿子,宋老爷倒是想着开枝散叶的,叶氏把豆蔻给了他,隔了许多年又再怀上了,他心里怎么不喜,将这一胎看得重,叶氏才听说屋子窄排在一处,便说要给豆蔻再多添两个人侍候。
葡萄只当是她说的那些甜话叫人记在心里了,太太院里插不进脚去,在钱姨娘这儿也是好的,她横了眼石桂,就怕她来争抢,立时把今儿的事告诉了郑婆子:“姨娘赏我一串香珠儿,干娘看看。”
抬了手腕,一串红珠儿顶头两个小银扣,郑婆子正中下怀,她原来就想把葡萄送进去,石桂是机灵不错,可回家的心不息,送进去了,也一样想着出来,还不如葡萄,人有些小机灵,又跟她一条心,到时候太太那里想不起她,还能绕了弯儿从钱姨娘处下手。
石桂自家退后一步,进了院子,月钱立时提到四百钱,可往长了想,要出来也更难些,她眼见得郑婆子也是这个想头,笑道:“我粗手笨脚的,又不似葡萄姐姐来了这许多年,不敢往院子里去。”
郑婆子笑一笑,点了头:“你也别埋淘自个儿,太太那儿的赏不是得着了?可这进院了了,确是该年纪大些的好,总归牢靠些,你再学上两年规矩,到时候进去不迟。”
石桂乖巧点头,还不忘加上一句:“我原本就不比葡萄姐姐,笨口拙舌的,要是带累了干娘就更罪过了。”
葡萄满心欢喜,郑婆子这时候却道:“园子也不是说进就进的,我先把你报上去,还得学规矩,懂进退才成,到底如何,得看哪个院子里头缺人手。”
葡萄留下来由着郑婆子教规矩,石桂却把东西都挪到外院去,郑婆子没能占住小厨房的差事,出来两个厨房管事的婆子,两人同气连声的把郑婆子挤到一边,只得还回到外院来。
里头的屋子都是有数的,石桂那张床,已然叫小丫头瞧中了。葡萄却留了下来,只说不日就要挪到钱姨娘园里,先再住上二三日,她没一会儿就来找石桂,自觉高升,摸出几十钱来做东道,买上些果仁儿麻糖分给她吃,咬得麻饼儿声声脆响:“太太就真不记着干娘了?听说年纪也不大呢。”
哪里是上了年纪记性不好,不过是郑婆子不值得她放在心上,石桂略过不提,只说些吉利话,葡萄听着得意起来,大方脱了手上的香串儿:“这个给你,也不值得什么,往后我得的可多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