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锞子做得各式各样,叶文澜怕是随手抓了一把,光是这点就够打两只细金镯儿,书僮笑眉笑眼的,看她怔住了,作个高深样儿:“少爷就是这个脾气,拿了罢。”
送上门的,怎么不要,石桂接了金锞子,对了门行礼:“谢少爷赏。”这才撑了伞出去,荷包沉甸甸的,心里那口气平了一半,正要出去,就在门口碰上了宋勉,他胳膊底下挟着一把伞,手上捧了书,石桂眼儿一溜见着后头并没跟着书僮,冲他行礼:“堂少爷。”
宋勉跟石桂算是一路,是去后院读书的,这回却不必石桂撑伞,他一出去便撑开手中的油布伞,还等一等石桂。
“这可使不得,怎么能叫少爷替我撑伞呢。”她在琼瑛眼里算是半根眼中钉了,要是叫人瞧见再编排两句,虽是年纪小扯不到别的上头,也得说她没有上下之分。
宋勉愿意同她相处,便是她没有奴婢相,笑一笑道:“过了这回廊后头也无人了,你不必害怕。”
本来道上也无人,这个天,各处不是必须也不派人出来,纵是扫院的丫头,也得等到雪住了再出来,石桂也不再推,她占着年龄的便宜,总不会传了别的出来。
宋勉这一年里抽了条,好似青竹一竿,本来人瘦削,看着棱角分明,这会儿胖了些,眉角藏了锋芒,脸上也多了笑意:“那几只猫儿过得可好?”
宋勉在老太太那儿见过那只猫,知道余下两只还在叶家姑娘那儿,石桂点一点头:“可不好,比我们还不挨冻,见天窝在暖垫子里头猫冬呢。”
石桂上回说的猫儿比人活得好,宋勉这些日子算是回过味来了,那只猫崽子缩在他的旧衣里头何其可怜,如今却在宋老太太屋里跳上跳下,养猫的丫头还得剔了鱼肉哄了他吃。
脖子上头一只玉铃铛,动起来叮叮作响,跳到桌上推倒了海棠填色五彩盒儿,摔了个两半,老太太也只轻轻拍拍它的脑袋,笑咪咪的嗔它一句:“淘气。”
一屋子丫头乐呵呵的看着那只猫儿淘气,宋勉不知不觉得想到石桂的话,也跟着笑看它淘气,回来越发用功,人总不能比个畜生活得差。
两个转过一道弯,入眼就是白茫茫一片,亭台楼阁俱都染上一层霜雪,石桂口里呼出一团白气,问道:“少爷这是往哪儿去?”
“可别叫我少爷了,不是尊称,倒像是在骂我。”宋勉自来没当过少爷,进了宋家得了个堂少爷的称号,不尴不尬的成了个半瓶水,至乐斋里头另两个才是真少爷,他笑一笑,遥遥指了指雪中凉亭:“屋里炭烧得热,静不下心来读书,此间到是好所在。”
雪下得这样大,在凉亭里四面透风,卷着雪花打在身上,哪里算是好所在,那亭子可不似廊道只有一边积了雪,里头就没有一块干地方可站的,石桂伸头一望,抿唇一笑:“少爷这样肯下功夫,必然金榜提名的。”
宋勉不再接口,到了茬路,便跟石桂别过,冒着大雪往亭中去,在这亭中倒好似又回到家乡,也是这样四面漏风,冻得人骨头都化了冰,可脑里却比甚时候都要清明。
石桂看他绕着亭子走个不住,猜想里头是很冷的,这样大的雪,没一会儿就染白了他的眉毛,若是不动,不需一刻就成了雪人。
宋勉读书声隔着风雪还隐隐传过来,石桂站了一会儿便回去幽篁里,琼瑛给她下绊子,她也不是个软柿子,回去就丧了一张脸,在叶文心跟前一声都不出。
叶文心吃了药睡了一刻便醒了,石桂手脚麻利的倒水添香,六出见她不开口说话,便问她:“你这是怎么了?少爷发脾气了?”
叶文澜性子急,这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事,六出一问,石桂便轻声道:“少爷也不知是听了谁说,说我撺掇着姑娘往大雪里去,这才吹风感了风寒。
六出眨了眼儿,立时看向水晶帘外,琼瑛就在外头,石桂当着她的面说给叶文心听,六出赶紧使了眼色给她,全叫叶文心看了去。
除了冯嬷嬷,她最厌恶的琼瑛,原来瑞叶在时还显不出她来,一向当作是个老实丫头,哪里知道存着这样的坏心,咳嗽一声,招了石桂:“前儿叫你作帐的,是我没想周全,你虽识字,到底来的日子还浅,库里有什么你也不知道,年节也没几日了,你跟玉絮两个挑一挑年礼。”
琼瑛听了一半儿,脸色立时难看起来,玉絮一掀帘子进了门,才知道这桩事,眼儿去看琼瑛,便见她斜了眼瞧过来,话没出口,就被石桂挽了胳膊:“过两日是大少爷的生辰,咱们姑娘总该送些什么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赛诗会啊啊啊
我的诗太少了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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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对着电脑,肩膀一动就咯哒咯哒的响
说不准有二更哈
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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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搭台
玉絮叫石桂哄了出来,人还懵着,石桂也不挑明,翻了册子拿各样东西问她,一时问她魁星点斗的玉石盆景,一时又问她连中三元的贴金砚台,玉絮一句一句告诉石桂,甚样东西是预备了给谁的,她心里都清清楚楚。
石桂早就知道玉絮妥贴,琼瑛要顾着冯嬷嬷,又要哄着叶文心,许多事便办不圆,玉絮接手节礼的事儿,不论玉絮怎么想的,琼瑛待她也不会如前了。
玉絮一向是跟在琼瑛后头的,才接了差事,只当自个儿办不来,待石桂问了几句,她一一解答,石桂便道:“早知道姐姐心里有一本帐,我也不必看这个了。”
这帐册到不了她手上,除了册子,还有一把柜子的钥匙,三层的樟木矮柜里头放得满满当当的东西,珠子宝石,铜钱银子,还有不常戴的首饰,谁拿着帐册谁就管着钥匙,要让琼瑛把这个交出来,等于拿刀子割她的肉。
玉絮挑了四色笔墨文玩出来,石桂写出单子来,写完了念给她听一回,还又拍上一句:“姐姐要不要把给几位姑娘的东西也一并列出来,再写一张,免得姑娘病中还要劳神。”
叶家送来的节礼,说是要挑几样分送给余容泽芝的,琼瑛还没办,玉絮接了手,顺势点头:“也好,捎手办了就是。”
从节礼里头还理出一座白象珐琅小座钟,比屋里那个小巧的多,玉絮挑出来放在内室,还问石桂会不会看,这上头刻的不是罗马字,却是数字,玉絮见她看钟倒笑起来:“竟忘了教你看钟点了。”
顺着说一回,石桂本也不必学就会的,捧了座钟还回内室去,叶文心一看礼单,点头笑了:“你办的很好,往后这走礼的差事就给了你罢。”
琼瑛两手稳稳托着茶盅,眼睛却往玉絮身上打量,玉絮应得一声,琼瑛却不解钥匙,叶文心以手掩口打了个哈欠:“我乏了,你们也去歇一歇罢。”
石桂惦记着荷包袋里的金锞子,玉絮琼瑛两个的机锋也不是她能管的,赶紧回屋去,打开箱子,背了身子数得着的金锞子,一个海棠花的,一个如意纹的,还有一个长生果,一个状元及第的。
这么几个金锞子,怕得抵上石桂一年的月例钱了,她拢在荷包里,把东西仔细锁到箱里去,九月回来的时候就看她在锁箱子,知道她这必是又得了好东西了,心里泛酸:“你那许多东西,怎么从来不见你戴,便是守财也没这么个守法儿。”
“我不爱戴这些,叮叮当当办事跑腿都不方便。”石桂收了钥匙抱了猫,外头下大雪,两个小东西倒很暖和,等再养大些,教了规矩,就能放到叶文心屋里头养着了。
九月知道她没说实话,还不就是怕露富,点了指头算着冬至节要到了,大节里总要发赏钱的,算着怎么也得有半个月的月钱,交回家去免得母亲念叨,她看看自家床铺再看看石桂的,扁了嘴儿,这回且得瞒些下来,置一床厚被褥。
大雪天里没旁的差事,丫环屋里不到晚上不烧炭,关了门里头便得点油灯,索性开了一条缝透光,听外头寒风呼号,九月搓了手:“这雪怎么还不停,倒不是小雪,是大雪了。”她嘴里念叨着,心里算那些个月钱,亲娘又来催了她,要她送钱家去,家里好做小雪要吃的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