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竹咬了唇笑,一面笑一面又剥一只蜜豆元宝粽,挑了上头的蜜豆给狸奴吃,石桂点点她:“仔细吃多了积食,闹肚子我可不管你。”
一只粽子不过巴掌大,宫里的用料讲究,一个枣儿就撑了半个粽子,枣肉泡过蜜,甜得发腻的枣子肉跟江白米咬在一处不甜不腻,没一会儿就分了个干净。
圣人赐的才分完,太子那头也送了粽子来,还有五毒饼五黄菜,满当当两大盒子,他心里知道宋老太爷在圣人心里的份量,宋家有孝,把他走了半截的路全给断了,这才越发摆出个不忘师恩的模样出来。
这些东西样样细备,金箔做的骑马健人,八宝群花的绉纱豆娘,彩纸绫罗扎的艾虎,木漆匣子里头还有一把新剪下来的石榴花,有花有叶有枝有蕾,打开来还闻得香,小太监笑盈盈:“这是咱们殿下一早上亲手剪的,上头的绿罗带儿是太子妃系的。”东宫里遍植石榴树,这会儿正是开花的时节。
东西虽小,心意十足,原来太子无正妃,除了送些吃食,也没旁的好赐下,如今又更不同,太子妃同宋之湄熟识,宋家两房几人她心里一清二楚,给余容泽芝都送了豆绿的宫纱扎花儿,老太太长夜失眠,叶氏心疼旧疾,除了药酒还有点心,人人不落空。
宋老太爷谢过恩,一样样细细翻捡,身上高位,还能周全细致,就已经难得,看完了才叹一声:“陈家倒是养了个好女儿。”
宋老太爷虽不上朝了,可书信交际却没全断,自打太子妃进了门,她既是陈家人,就会替颜连章说话,怕是连颜连章也不曾想得到,千挑万选这个么人选,棋没错,棋比却比预想的要好的多。
亲妇进门事事妥帖,皇后很喜欢这个儿媳妇,日日带着一处用饭,太子更是日日宿在太子妃处,就盼着万寿节前能传出好消息来。
圣人写的佳儿佳妇倒似应验了,太子虽有嫔妃婕妤,跟太子妃却是针插不进水泼不出,两个好的蜜里调油,行止坐卧皆在一处,太子妃又是识诗书的,先时还想着后宫不干政,跟着皇后几回,知道圣人理政,皇后也跟在一边,便对太子说母后言谈间许多事她都不知,不能尽孝,心中惭愧。
太子倒觉着有理,他自家打小就看着母亲替父亲理折子做记认,母亲确不是寻常闺阁女流,若是自家媳妇开口只能论针线,两个确也是说不到一块去。
自此东宫的书房陈湘宁也能进,皇后说起些外间事务,太子妃虽说得少些,却不是全然不通,婆媳和睦,连着安康公主对这个弟媳也无可挑剔处,太子越加满意,便跟陈家越发亲近,跟外叔公倒不似原来那般热络。
这却是圣人喜见的,陈家短短两月有好几处升迁,你来我往,太子心里也回过味来,他远着颜家,父亲虽碍着母亲不能明说,心里却是高兴的。
宋老太爷长出一口气,长此以往,也不必报病致仕,心头事一放下,思量几回到底写信送给叶家,告诉叶益清,这时候不缩身,往后就难了。
宋老太爷知道叶益清跟着颜连章在做私盐生意,纵是碍着皇后的情面,对颜连章轻轻放过,叶家跟圣人可不是亲家,这事儿眼看着捂不住了,出来扛事的必是叶益清。
这些话对孙子却不能说,宋老太爷想一回儿子,再想一回叶文心,长长出一口气,太子的事儿他都不愁,孙子却叫他前退都不得。
八月头上叶氏接着叶文心的信,她月月都送信回去,问她们姐弟过得如何,经春到夏再到秋,眼看着就快满两年了,这还是她两年里回的头一封信。
信里说她正住在庄子上,跟着叶文澜一道,父亲就快续弦了,取一个五品文官家里的女儿,三书六礼都下过了,就等着重阳之后讨进门。
叶氏立时就给沈氏的娘家送信去,她是姑姑插不进手去,那头却是外家,哪怕把叶家姐弟接回沈家去,也比呆在叶益清眼皮子底下更好。
叶氏自打出嫁,连自家都断了联系,沈家如何更不知道,只知道沈氏的父母过世了,只有一个哥哥还在,哪知道去了信久久都不回,好容易盼着了,上头写的却是沈家已经知晓叶益清要续娶的事,叶益清一早便把沈氏的嫁妆收拢了,送还给沈家去,等叶文心叶文澜出嫁娶妻时,再行归还。
叶氏别无它法,她知道的还比老太爷更多些,也就因着更多,才更不能让儿子跟侄女定下婚事,从来就不曾打过这个主意,叶家除了跟着做私盐生意,还跟颜家合开了私盐矿,杀头的罪名落下来,两个孩子又该怎么保住。
进是进不得了,退又退不回来,只要叶益清在一天,叶文心的婚事便由不得她来作主,她原来人就瘦弱纤细,夏日里更是瘦了一圈,宋老太太看在眼里,劝了她道:“这事儿,你同我都作不得主,你又何必自苦。”
到了八月十五这一天,宋家接着族中的信,宋荫堂正式出继,过继到宋思远的名下,老太太正坐在堂上,一家子赏月亮,听见信双手合起来念了一声佛:“给家里的下人加一个月的月钱。”
石桂年年生日都有赏,今儿她作东道,偷偷摸摸往葡萄架子下面摆了几个食盒子,烧猪肉炸螃蟹,孝期虽没过,规矩却越来越松散,底下的丫头婆子早就开了荤,石桂从厨房顺了一壶酒,切开鸭蛋,挑开里头红澄澄的蛋黄下酒。
既是过寿就要吃长寿面,石桂拿了半钱银子出来,置上两盒子吃食,跟淡竹石菊缩在葡萄架下,这会儿的葡萄还泛青,淡竹吃了一个皱了脸儿,全吐了出去。
“这架子上生的本就酸,紫透了的都不甜,这许多吃食,你偏偏要吃这个。”石菊咬了小螃蟹,三个人挨在一处笑闹,十五的月亮又圆又大,透过葡萄架子,看着伸手可及似的,三个人都有了些酒,嘴里咬着竹签儿串肉,淡竹推一把石桂:“你那个小道士,真不来了?”
石桂一想到明月,便是那付涎皮赖脸的笑模样,“扑哧”一声笑出来,便他不在,必也在哪个地方活得活蹦乱跳有滋有味的。
石桂笑一声:“也许明岁他就来了呢?”一面说一面觑着石桂的脸色,伸了指头刮刮脸儿:“到那会儿,可还是你的“小”同乡?”
水阁开了四扇门,前庭摆了香案供着香烛八宝雕成莲瓣的西瓜和裹着素馅的月饼,屋里开了一桌,余容泽芝剥了石榴分月饼,两个细细喁喁跟老太太说话,外头送了信进来,叶家东窗事发,问罪的旨意已经发了下去。
跟着的一年宋家也不好过,叶家接连获罪,下刑获三堂会审,叶氏抱病不出,宋荫堂为母侍疾,这案子牵扯颇深,着人问情,还不知道要审上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晚了对不住
怀总跑了一上午公证处
为了证明我妈是我妈
以及我爸妈确实是夫妻关系……(っ╥╯﹏╰╥c)
今天努力二更哈
昨天看了个狼人杀的视频,有兴趣的妹子可以看一下
我感觉我智商简直太低了
完全看不出谁是狼谁是民谁是神,更别说还有隐狼了
大吉大利求包养
☆、第214章 下狱
楚地大水受灾,叶益清又是捐钱又是捐粮,还上了折子,愿把家中几代积蓄的年俸缴贮,用以赈灾。
其时捐钱粮的也不止他一个,有人想着趁机捐个官儿的,领个散佚官职回去,也算是个官身了,叶益清身后一屁股烂帐,圣人正要捉他的错处,没成想他竟自己跳了出来。
叶益清的官一降再降,降到了五品,手上的人脉却还没断,宋老太爷劝得数次,他都只当是宋老太爷年纪大了,再不进取,他的日子却还长,跟着颜连章就是跟着太子,这些个钱也不光是颜家拿去了,一半儿还流进了太子的口袋。
想着这门子生意稳赚不赔,便是在他头上吹吹风松松土,闷雷一声响,再飘些雨丝下来,底下树大根深,伤不得根本,宋老太爷不肯搭手,颜家却必得替他兜揽,这一系一直连到太子身上,有这么个靠山,十来年无事,便当这一回也必会无事。
朝廷一年统共发给户部的盐引自有定额,再由户部分发下去,叶益清手里捏着大把的盐引,自家又有私盐矿,一张盐引百斤盐,从他手里出来的,便不止百斤。
他在扬州日久,识得盐商无数,手里头捏着盐引,坐地起价,卖出去的盐比市面上的成色还更好些,还有什么财发不了的。
扬州城里还有盐引一张黄金万两的俗语,薄薄一张纸换钱用,私底下做的手脚无数,家资前头才捐出去,后头就着人挨家走一圈,三节两寿四时节礼,他送出去的是瓜果糕饼,别个回的是金银珠子。
颜家本就占着盐矿大头,本来手里还有海运,新官上任三把火,好好的财路被自家女婿断了,不独是女婿,还是妻侄,闹出来总不好看,少掉这一份,就从叶家这里搜刮。
圣人这回下的旨意上写着是彻查,把涉案人等一并捉拿问审,旨意是发出去了,可底下办事的,怎么会不看过皇后太子的面子,这一朝当完了官,难道下一朝就告老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