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苦求一番,把叶文心都抬了出来,说石桂跟着她识文断字,心里最有道理的,再不会办这样的事,必是受了冤屈,求他给作主。
宋荫堂这回却是一句话就给回绝了,房里的丫头还讥笑起好葡萄来,葡萄闷在屋里哭了半日,只当石桂这辈子就在庄头上了。
她替自己跳出远翠阁就是一桩大恩德,只看看钱姨娘如今的景况,葡萄心里就没来由的害怕,她是知道事的,三少爷快开蒙,钱姨娘没去找太太,反来找了大少爷,这个兄弟到底是血脉,大少爷看他病病歪歪可怜的紧,到了五岁上还没读书,心头一软,便答应了要教他识字。
葡萄原来还有个石桂能说的,走动得越来越多,葡萄先还没想到这些,宋慎堂都已经五岁多了,若不是生的时节不好,也是家里的三少爷,纵要读书那也是该的。
可钱姨娘却求了大少爷,说学里的子弟哪有一字不识便进学的睁眼瞎子,求大少爷略教上两个字,不叫他进了学吃师傅的打骂。
她来一回便罢了,第二回第三回还来,守在院前,等着接儿子回去,葡萄这才觉出不对来,都过了这许多年了,难道她还不死心?
葡萄无人可说,闷在心里正不知如何是好,宋荫堂待她们这些丫头很好,虽底下也有些明争暗斗的意思在,可谁都知道大少爷的心思不在她们这些丫头身上,便也无处可争,钱姨娘往门前一立,大丫头玉兰先就坐不住了,把这事儿告诉了春燕。
宋慎堂五岁没开蒙,一个是身子弱,一年要吃半年的药,风一吹便要病一病,生的时候就艰难,生下他来也一直不曾养好。
叶氏病着他病着,面子上的嫡母庶子,一年也只年节那几天抱出来,还怕他受不住烟火气再病,开蒙的事,叶氏提过一回,钱姨娘自家抱了儿子怕他受不住,还想等把身子养壮实些再上学去,哪知道后来宋家叶家有这许多烦心事。
叶氏记不起来,春燕有意不提,钱姨娘抱着孩子找上宋荫堂,宋荫堂也惭愧自己没想起这个弟弟来,跟宋敬堂这些年里还时有书信,一个在金陵一个在甜水,兄弟两个竟比隔院住着要亲近许多。
因着这个,对小弟弟倒生出些愧疚之心,哪知道没念上两回,宋慎堂又病了,课程暂时歇下,叶氏也吩咐他去给余容送嫁,他是大房的长兄,自然该他去。葡萄松一口气,心里想到石桂说的太太心里头都有数,这下越发相信了。
合了手直念佛,才刚消停了两日,钱姨娘身边的丫头松香便来找葡萄,说要托了她给大少爷送些东西,就当是谢礼了。
葡萄哪敢收,松香同她不熟识,只知道她原来是钱姨娘院里的,这才来找她,可葡萄光听她的名字就想松节来,缩了手就差要跑,这一脑门子的事,若是石桂在,总能替她出出主意。
高甲说不出里头人如何,只二姑娘要出嫁,石桂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旁的来,捧了盆儿搓衣裳,那头刘婆子升灶做饭,因着宋荫堂来了,特意做些乡间小菜,炒的蒸的炸的都有,满院子的喊菱角,菱角一早上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气的她跌了脚:“生个属猫的不成。”
石桂甩甩手去帮忙,高甲的眼睛就跟着她进去,心里头又懊恼起来,怎么就没能跟她多说几句话,听见里头刘婆子跟石桂你一言我一语的,支着耳朵垂了头,回去还得找石菊,把包袱给她。
石桂在厨房里挽了袖子炒菜,既是宋荫堂来了,刘婆子便想做个荤,石桂赶紧拦了她:“妈妈歇歇罢,大少爷的规矩我知道,必得一桌子素才能下筷子的。”
“这是什么道理。”刘婆子心里宋荫堂要比叶文心金贵得多了,石桂笑一声:“他同好姑娘是兄妹,怎么也该全了礼数,妈妈要真个送上肉菜去,那是什么?”
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刘婆子啧一声,提着刀还没把鱼头剁下来,放了它一条生路,往水缸里头一扔,又去田间摘新鲜的菜,嘴里还咕咕着要把菱角揪回来。
不必她揪,菱角蹦蹦跳跳的回来了,看见石桂炒菜赶紧过来帮忙,手上抓了一把野花,兴兴头头的告诉石桂:“山那头来了一队兵。”
作者有话要说: 不行我不休息半年了
我还得找工作去
就光今天上午,就是一堆的八卦砸过来,表哥又去跟外婆借钱啦,姑姑家的女儿不肯结婚非要单身于是家里又打了起来,堂妹家的前婆婆跟后婆婆又起争执,这都是什么鬼……
光是听听我都觉得自己简直岁月静好(此处是哭脸)
大吉大利求包养
☆、第233章 偷瓜
石桂听见当兵的心头一紧,叶文心的身份见不得光,虽知道有宋家护着,到底身份未明,听见兵丁军士先捏了一把汗,跟着才缓过气来,哪有为着拿一个逃犯就派出一队兵来的,抖了锅铲放盐,随口问上一句:“是来作什么的?”
菱角摇摇头,快手替她往灶眼里添柴:“我也不知,就看见许多人进进出出,还有烧火作饭的,急着回来,怕姆妈骂我呢。”她是拎着篮子出去挑菊花脑的,野菜没挑多久,在山上跟伙伴追着玩闹,又看见山那头来了人,这儿有个大营,这些年空了一半,没成想今儿又进人了。
石桂听见是驻军更不担心了,看看篮子里头没几根野菜,点一点菱角的鼻子:“这可不好,你娘等会子要骂你了。”
菱角却眯了眼睛笑起来,把那几根菜洗干净切了,又央着石桂把豆干切成碎丁子,拌在一处点上香油,盛在碗里也不多,却尽够吃了,石桂还教她拿个小圆碗填满了再倒扣出来,还能当个看菜,菱角捧了碗笑:“这下我娘可没法骂我了。”
她是从后门溜进来的,刘婆子回来的时候看见已经做了两三个菜了,也没法骂她,只瞪她一眼:“见天就知道疯跑,脚都跑大了,往后怎么嫁人!”
这会早就不兴裹脚了,□□的时候就把这规矩废了,皇后长公主还跟着打过仗领过兵,全是小脚怎么跑得动,先时还不曾下严令,后来见民风难改,还有爱好此道的,自诩为雅士,写了《品莲谱》,把裹的小脚比作莲瓣,在掌中赏玩,还分作九品,给这些小脚按名头。
不行重刑禁不得,干脆捉起来杀了头,这风气才煞住了,此时说的大脚不好嫁,是大脚姑娘显着不文静,这才难嫁。
菱角冲她翻眼睛,刘婆子摘菜这点功夫就把后山那一批兵丁的来头给打听清楚了,家家都这时候做饭,田里摘一回菜,七句八句一说,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说是从外地调回来的官儿,咱们这头的佃户又能开集了。”天下太平,圣人重武,风调雨顺却没几年,一时旱一时涝,处处都要钱,收上去的钱在军费上就有一大笔的开销,开国的□□皇帝起就有屯田养兵的祖制,人一多便能开集,虽是军户,平素除了练兵,同普通农户也没甚个分别。
刘婆子已经想着生财,手上忙着嘴巴也没停,一时说军户人家不必缴田税,一时又说得亏得天菩萨保佑不打仗,打仗的时候一甲一里都得遭殃。
石桂倒听住了,她还记得明月那会儿跟着那位吴千户大人去了燕京,那会儿就怕他真成了军户,落了籍可就再不能出脱了,也不知道那个贼精的小子长得什么模样了,石桂还欠了他二十两银子呢。
正支着耳朵正听着,院子里头又响起两声琴音,刘婆子一咂嘴儿:“姑娘真个是神仙人物,才会这许多东西。”
刘婆子一面说一面又去拌豆腐,做了两碟子,拌了虾油的是给宋荫堂的,灶上摆了七八盘菜,问起石桂来:“可要给少爷姑娘端到房里去?”
石桂取了个托盘来:“我来罢,里头也不用人,你们在外间吃罢,我进去侍候着就是。”菱角取了酒盅酒杯,开了一坛子桂花素酒,说是素酒水,实则就是往桂花水里添些蜜,当成酒来喝,吃上一坛子也不会醉人。
石桂端了菜进去,宋荫堂坐着稳稳不动,叶文心却已经习惯帮忙了,伸手就来端菜,还先抹过桌子,取了碗垫来垫在汤碗底下,宋荫堂看着皱眉,这屋子连个帘儿都无,到底浅了些,一眼看到底,床上摆了绣活结绳,篮子里头还搁着许多打好的,宋荫堂先就猜测着是不是叶文心跟着一道做活计,此时一看果然如此。
石桂退出去,叶文心对着宋荫堂做了个请字,一桌上的菜摆在她眼前的,都从碗沿开始挟,空出一半来,宋荫堂同她一道吃过饭,原来过年过节都聚在一处,原来哪一样不是丫头从碗里挑了最好的给她,这会儿连吃菜都这样小心翼翼。
宋荫堂只当闲谈:“你在这儿可住得习惯?屋子是浅了些,只这儿离田庄远些,没那许多人能嚼舌头,若是住不习惯,我再看看哪儿还有合适的。”
叶文心摇摇头,咽了口豆腐:“再没有不好的,不必麻烦了。”
“再不能提麻烦这两个字,照顾你是应当的,不为着母亲,难道凭我就不能照看你了?”宋荫堂搁下筷子:“若是丫头有欺负你的,你也只管告诉我,我替你打发了她。”
叶文心一抬眼儿便看见宋荫堂的目光落在绣箩上,知道他说这话是为甚,干脆道:“我是求着她学的,不独学了铺床叠被,我还想学洗衣做饭,等学了洗衣做饭,我还要学怎么种菜浇园,难道一辈子就靠着姑姑,不能自己活了?”
宋荫堂一时怔住,反答不上来,叶文心替他挟了一筷子菜:“表哥不必忧心我,若是实办不出来,这儿呆着也很安稳。”
宋荫堂反吃不下了,他在叶氏跟前反复答应了会照顾叶文心,叶文心却根本没想着要靠他,想跟她说护得住,又没这个能为开口,太子病重,太子妃肚里这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朝上一日不安宁,老太爷又被圣人压着不能致仕,倒让他生出些退意来。
宋荫堂原来便不爱这些,他既好老庄,爱的便是逍遥,科举是为着老太爷这些年的心血,当官又是为着叶氏体面,要替她挣一个诰命,想了一圈竟没替自己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