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焰迎着他的目光,神态有点疲倦,眼神却清澈又宁静:“不,这就是理由。”
年老警察咳嗽一声:“家暴有家暴的解决途径,比如寻求警方帮助、求助妇联、还有离婚等等。”
成焰目光转向他:“警察同志,我母亲找过居委会和妇联,她们上门劝说后,换来的是更狠的毒打;她想要离婚,结果被我继父追到上班的地方殴打;她也报过警,你们来了之后,说这是家务事,你们也很为难……您说的这所有途径,她都求助过了。”
他伸手撩起自己的上衣,露出了旧伤依稀的上身:“还有,我说我在十六岁时,因为鼓起勇气反抗他的家暴,被他踢断了两根肋骨,你们相信吗?”
两名警察心头一颤,都沉默了。
成焰摇了摇头:“信不信没有那么重要,我也没有医疗证明留下。那时候家里没钱,妈妈挣的钱全部被他抢走了,我们在门口的小诊所里随便固定了一下。”
他淡淡一笑,漂亮的脸上没有露出什么痛苦:“幸好我年轻,恢复得快。”
刚刚口气有点凶的年轻警察低下了眼睛。
这样的事,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可是毕竟一码归一码。
“我们相信你说的话。”老警察叹了口气,“可你继父指控的是,他已经没有反抗能力了,你还继续实施伤害。要知道,正当防卫应该针对正在实施的侵害做反抗,一旦对方停止,你就不能过度实施。”
成焰笑了,眼睛里却没有什么笑意:“警察先生,他当时醉醺醺地挥着菜刀,已经把我残疾的母亲打到昏迷,又对我妹妹……”
他强压住心中的愤怒,没有说出妹妹被猥亵的事,接着道:“我不认为我有准确能力判断,在什么情况下,他的暴行属于‘正在实施’,什么情况下,又属于‘已经停止并且不会再发生’。”
老警察皱着眉:“除了指控你伤人外,你继父还指控你离家出走时,将家里的现金席卷一空,这个,你认吗?”
成焰摇摇头:“第一,再强调一下,我不是蓄意伤人,我是正当防卫;第二,他在胡说。我们离家时,带走的是我母亲身上仅有的零钱,没有拿他一分钱。”
他眼睛里终于露出了一丝蔑然:“他的钱太脏了,放在地上我都不捡。”
两个警察对望一眼,正要继续盘问,忽然,审讯室外面就有人敲门进来,小声在年长警察耳边说了句什么。
那警察一愣,抬头犹豫地看了看成焰,又问了几句,终于站起了身:“那行,调查取证先到这,外面有人来保释你了。”
成焰点点头,扶着身边的椅子,慢慢站起了身。
脚上有石膏保护着,不算疼,可是整条腿是僵直的,坐在这里几个小时,每个细节反复询问,来回拉锯,最终的口供打印出来,他又再三查看,又修改了一些表达不准的地方,时间就格外地漫长。
不敢用那只脚用力,他伸手扶住了墙。那年轻的警察虽然态度有点急躁,可是心地不坏,看着不忍,连忙过来伸手搀住了他。
成焰抬起头,冲着他浅浅一笑:“谢谢您。”
他长得实在漂亮无害,对人微笑时,眼神柔和又干净,这样近距离看着,雪白的探照灯射在他如同白瓷的脸上,有点叫人心疼的憔悴。
年轻警察就有点不自在:“没事。”
虽然办案没几年,可是他也见惯了各种穷凶极恶的,几个小时审讯下来,他完全可以断定,这个安静又柔和的少年的供述是真的,他那个粗鲁无赖的继父,才是个人渣。
可是人渣你也不能随便捅啊,捅了人渣,他要来报案,警方也不能不受理不是?
而且,这个人看似没有文化,可是来报案时的一些说辞,竟然非常击中要害。
他专门揪着两点不放:第一,他和冯素娟只是夫妻正常争吵打架,打骂孩子也是日常教育;第二,成焰捅伤他后,他已经丧失了抵抗力,成焰却又再捅了他一刀,这两刀下来,才造成了他肌腱断裂,变成了十级伤残。
这孩子,好像是什么小明星,这种破事沾上身,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刚刚走出审讯室,外面一堆人齐齐站起身,呼啦啦围了上来。
胡帆满脸是汗,孔佳豫也是一脸沮丧,两个人冲上来倒是意料中,可是跟在他们身后的这好几位西装革履的男人都是谁?
为首的男人戴着文质彬彬的黑边眼镜,快步走上前,站在成焰面前,神情严肃地伸出手:“您是成焰先生是吧?鄙姓刘,我受托成为您的代理律师,这边是我的同事。”
他身边的几个正装男人同时点头:“是的,成先生您接下来的各种事务,我们诚远律师所竭诚为您服务。”
刘大律师又矜持地道:“成先生尽可放心,我们律师所在全国的排名都是靠前的,我本人更是擅长这种案件。从现在开始,有什么话说、有什么事,请一定第一时间和我们商量,再做打算。”
成焰愕然地看着他们,和他握了握手:“啊……”
目光看向旁边的胡帆,胡帆却闭着嘴,使劲摇了摇头,眼神中写满了“我也不知道”。
成焰犹豫了一下:“刘律师您好,我的经纪公司好像没有委托贵律师所?”
那位刘律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您的朋友委托是一样的。”
……
坐在胡帆开来的保姆车上,几个人都心事重重。
他们刚刚和刘律师一行人分手,因为今天时间太晚,成焰也太劳累,就约了明天一早在律师事务所见面。
成焰打开了手机,第一时间打给了妈妈。
果然,李大强找不到她们,在家里的冯素娟和成清还不知道情况,成焰反倒松了口气,和她们说了一声今晚回家,有事商量,就挂断了电话。
胡帆叹了口气:“都怪我,上次帮你租了房子后,就放松了警惕,没想到那个人渣还有这一手。”
成焰靠着椅背上,轻轻摇了摇头:“胡哥,和您没关系。正常人都不会想到他敢这样。”
距离那晚上的事,也不过刚刚过去了不过一个月,他比赛一完,就立刻找了离婚律师帮妈妈起诉,律师为了一击即中,正在紧锣密鼓调查取证李大强以往的家暴事实,防止法官再判个什么半年冷静期。
可没想到,那边的律师还在工作,这边,李大强竟然已经倒打一耙了。
胡帆凝神想了想,狐疑地道:“李大强这么多天也没有报案,现在忽然发难,我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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