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吴静安,仗义又体贴,一再地说,相识一场,这些钱陈岩有钱就还一点,没钱,也千万不用放在心上。
签下那张给吴静安的两百万欠条后,他开始到处找工作。
手指残了,他拿着吉他重新一点点练;脸毁了,他可以戴着面具跳伴舞,躲在角落里唱和声。
可终究还是没人愿意用他署名的歌了。
劣迹艺人的名字,明晃晃地出现在作词作曲栏上的话,极有可能牵连歌曲都没办法打榜。
最后,还是吴静安好心地专门来游说,与其匿名卖给那些压价的无良中介,不如以后都卖给他们轻静工作室,就当帮一帮沈木轻。
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吴静安说得对,卖给别人,他或许多多少少有点舍不得、有点不甘心,可是拿去给木轻,他真的心甘情愿。
那是他以前最好的朋友,那是在他最绝望时、每天偷偷来医院看望他的队友,更是在他逃到外地躲藏时,按时往他卡里打钱的好兄弟。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那笔死死压了他十年的钱,不是什么吴静安自己卖房子所得,它们来自于林烈凯的爸爸!
吴静安在撒谎,居心叵测地、用谎言绑住了他。
……所有的事情都串了起来,它们互相之间彼此彼此联系、又互为因果。
有人精打细算,做好了圈套,铤而走险;
有人则漫不经心,无意间为虎作伥。
在李琪的忽然出现下,各种线索和端倪都有了归宿,有一种推测能自圆其说、揭示出真相。
可是它又偏偏无法证明、更无法向人倾诉。
就算他想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全世界大声嘶喊,这个世界也无人愿意聆听,只会把他当成一个疯子看待。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这条路他走了五六年,就算是摸着黑,他也认得通向那间出租屋的路。
风雨中,他一直摸到了那间熟悉的出租屋前,才狼狈地停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儿。
或许仅仅是因为,这儿才是他成年后,一生中曾经待过的、时间最长的地方。
……
一切尘埃落定后,他到处找工作的时候,沈木轻也来找过他,要给他钱,要无条件资助他,可是他又怎么能要呢?
心安理得地拿别人辛苦挣来的钱,他做不到。
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把工作攒下来的每一分钱、卖歌得到的所有报酬,都第一时间打给了吴静安,用来偿还那笔遥遥无期的欠款。
因为窘迫,因为想多节省点钱,他是搬过几次家的,越搬越远,越搬越差。
一直到最后几年,他才在星二台找到了那份相对稳定的工作。
这一做,就是五六年。
有不需要露脸的舞蹈,他总能因为能力过硬而第一个上场;需要和声和伴唱的时候,他躲在灯光打不到的角落,也能有机会偶尔唱唱歌。
实在没有上台机会的话,大家也因为他听话和肯卖力而愿意差遣他,搬运器材、整理后台,打理需要熨烫的服装,他都做得任劳任怨,也真心实意地高兴着。
都这样了,还能近距离地接触舞台,还能这样一点点攒钱,慢慢还清债务,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让人们慢慢忘记那些事,忘记那些脏水和污点,已经是老天给他的、最大的慈悲和善待了。
……
那间住了五六年的出租屋里黑着灯,他踌躇着走过去,在一片黑黢黢的夜色中,看到了门前的破门毯边,有一袋垃圾袋。
对啊,一定也早就换了新住户,哪里可能空着呢?
他疲惫又茫然地,在那个熟悉的屋门口坐了下来,身上滴着水,浑身冰凉。
实在是太累了。
从昨晚到达那个私家大宅子开始,就是一片鸡飞狗跳。然后又在游泳池里耗尽了体力,偏偏林烈凯兴致勃勃,要拉着他去见家长。
……也不过是一个夜晚,却像是过了小半辈子那么艰难。
假如昨晚,他没有跟着林烈凯回家,没有忍不住非要帮过去的自己辩解,那么一切,会不会还是那么幸福,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
林烈凯焦躁地冲着电话嘶吼:“你怎么回事?说了叫你送他,你把他扔在路边?!”
林家的老司机声音惶恐:“对不住对不住,少爷!我劝了几句,他不听啊,坚持要下车,我也不能硬拦着。”
“他在哪儿下的车?!”林烈凯怒叫。
“就在清河路边上,夜里黑,我、我也没记清楚。”司机有点害怕,“可是他说了,他朋友就住在附近,应该去朋友家过夜了吧!”
林烈凯低低咒骂了一句,猛地挂了电话。
都怪他气得糊涂了,满心以为司机肯定把成焰送回了他们的公寓,所以一路上他也没问,就风驰电掣开着车直奔这里。
可是,死命按了半天门铃,对面也没人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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