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2 / 2)

说罢,不等温彦之答话,他已带着下人转过回廊往前厅去了。

温彦之站在廊下冷风里,愣愣望着齐昱的背影,眨了眨眼睛。

——温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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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厨房的婆子再次到温彦之院里收盘子时,见桌上的东西又是没怎么动过,不禁多了句嘴:“大人,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温彦之坐在桌边,像是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一桌子菜,怔怔道:“并未。本官没什么胃口罢了。”

那婆子一边收拾桌上,一边殷勤道:“主子吩咐了,定要好生照顾大人膳食,若是有不合心处,大人只管吩咐就是。”

温彦之应了,便看着她收拾了一干物件端出去,又听见外面又传来龚致远的声音,问那婆子:“温员外又没吃饭?”那婆子答了,龚致远就匆匆走进来:“温兄,中午我就瞧见你没怎么动筷子,这是怎的?身体不舒服?头又疼了?”

温彦之站起身:“龚兄,无妨的,或然是我每日睡卧太久,吃不动那许多。”

龚致远想想,这也有道理,于是问:“要不我陪温兄出去转转?来此处多日,也没出去看看,还不知胥州是哪般模样,此处百戏是有名的,若我们出去能撞上,看上一出也不错。”

温彦之默了会儿,道:“也好。”

龚致远观其神色,像是有心事,转念想自己每日都来温彦之这里看望,却一次不见刘侍郎,不定是二人闹了不痛快。可这类事情,温彦之不言,他也不好就地提起,只想待会儿出门转转,能有时机同温彦之谈谈。

于是二人结伴出了宅子,也不乘轿辇,只捡了热闹的路走,顺着便走至河边。

胥州依河而建,两岸正是最热闹的地方。温彦之由龚致远牵着袖子凑热闹,心里只来来回回想着早间齐昱的举止,没在意走到何处,此时冷不丁走了两步抬起头,却见头顶是满楼红袖,支挂起的幡子上都写着“春花”、“海棠”一类的,当即脸皮大红:“龚兄,这里去不得!朝廷命官不可光顾——”

“哈哈,看来温兄倒知道这是何处,我还当你双眼只瞧圣贤、口鼻不染烟火。”龚致远走在前面笑,“我们不是留在此处啦,你瞧后面那条街。”他抬起手来指不远处的一幢两层小楼,“那上面不是写着‘百戏’二字么。”

温彦之连忙抬眼去瞧,见果然如是,这才安下心来,便继续由着龚致远拉过去。进了那小楼,竟见其中甚为宽广,堂中已经演上了,两个票头立在门口收钱,只剩几个通位,一两银子一座,茶水小菜另结,只送盘瓜子。

温彦之要拿钱,被龚致远给止了:“温兄逢难,容我请你听戏压压惊。”随即掏了二两银子,拉着温彦之进去,捡了个靠后的位置。

温彦之指了指更靠中间的一处道:“龚兄,此屋楼乃歇山顶,想必中部回音更加,即是听戏,不如往前坐罢?”

龚致远一愣,当即点头,惭愧道:“还是温兄渊博。”便又同温彦之挪过去坐下,想着温彦之果真是世家公子,定是听戏听惯了才知道那处位置好,不由心下叹了口气。

店家小二将瓜子摆上,龚致远要了两盏茶,想着温彦之没吃晚饭,又多添了两份糕点。几个小盘不时便上了,做工甚是精致,仿若此处倒算是胥州城中有头有脸的地方,叫他们误打误撞。

温彦之捧着茶盏,吃了两个糕点,眼睁睁看着堂上的戏子在演吞刀履火,堂下看客群情激动,却又自顾发起呆来。龚致远坐在旁边叫了几声好,见他确然一脸心事,只得将糕点往他面前又推了推:“温兄,你还是吃两块垫垫底,以免晚上饿了。”

温彦之回过神来应了,可宗家有训,“君子在外,肴不过三,茶不过盏”,他也只能再吃最后一个糕,便说什么也不再动。

周遭人声喧嚣,皆是为堂上叫好,龚致远面对着寡言的温彦之,此事是不得不叹了口气:“温兄,你同刘侍郎又怎么啦?”

温彦之立马摇头:“没怎么。”

“刘侍郎两天没来看你,为何?”龚致远拿了块糕吃,“今早你不是去书房了吗,难道吵架啦?”

温彦之摇头,正要说话,肩膀却被人一拍,一个粘腻的声音道:“哎,这位公子,这儿是我们的座。”

二人抬头,只见温彦之身后站着三个吊儿郎当的纨绔,此刻正气势凌人地瞅着他们。

龚致远心中抚掌,原来不是温彦之会找好座,而是此处本乃好座,早已被人定了。他当即和温彦之一同站起来,让那三人坐了,未免惹事,且把另一盘没动过的糕点送了他们,道了对不住,正要换座,却见周遭又都坐满了,根本没地方落座。

龚致远头疼地四下寻找,抬头看向二楼的时候却是一愣:“哎,哎,温兄,你看那个,不是李侍卫嘛!”

温彦之一愣,望过去,只见二楼最好的几个位置当中,李庚年果真正抱着手里的剑,立在栏杆边上。此处望去是李庚年的侧面,对面竟坐着沈游方和另外两个陌生的中年人,顺其旁边看去,虽有一个人影被李庚年的身子挡住,却露出一方绛紫色的后背。

温彦之心中漏跳一拍。

龚致远“咦”了一声:“那么巧,刘侍郎也在!”

温彦之捏着龚致远的袖子就要往外走,可转身太急,没留神就踩到一只脚上。

座中那个拍他肩膀的纨绔大叫一声,怒站起来一推温彦之:“你今日是专程来扫爷爷的兴是吧?”

这下四周人都看了过来,龚致远连忙拦在温彦之跟前:“这位公子,有话好说,方才都是无心的,还请原谅则个。”

温彦之红了脸,连忙向那纨绔拱手:“抱歉抱歉,是在下冲撞了公子。”他心想快点走掉,便随手掏了两块碎银子放在桌上,“诸位喝茶,对不住。”然后拉着龚致远又要走。

被踩的那个竟起身扯住温彦之的领口:“你当爷爷没钱?爷爷是什么人,喝茶要你这穷酸给银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这小白脸德行!”

“你说谁小白脸呢!”龚致远被此言激怒,勉力推了那纨绔一把——

却,没推动。

“哎哟,小公子力气挺大啊!哈哈哈哈!”那三人简直笑开了,羞得龚致远两颊赤红,周围也是哄然笑闹,尽也不看百戏了,全都瞧了过来。此时温彦之瞥了眼楼上,只见那绛紫的人影还坐在那里,背对着这方,竟似全然不知动静。

面前那三人还在说着什么,竟也入不了温彦之的耳朵了,此时只板起脸来,沉声对揪着他衣领的那个说了句:“放手。”

那纨绔见着温彦之是个清瘦的,长得又俊气,只当好欺负,便揪得更死了:“爷爷偏不放,嘿嘿,你若是恭敬求爷爷一句‘大爷开恩’,在爷爷跟前磕个头,爷爷就放你走。”

龚致远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身后温彦之竟然轻轻笑了一声,认真地问:“磕头?凭你都当得起?”

“你说什么?”那纨绔怒容将温彦之又拉近了一步,掀开龚致远,“爷爷我当不起?笑话!你知不知道爷爷是谁?”

温彦之由他拉着衣襟,还是那个一板一眼的模样:“凭你是谁,都当不起。”

此言一落,四周都吸了口冷气。那纨绔气得大喝一声,抓起旁边一个瓷盘就要摔过来,龚致远只来得及挡在中间,此时忽闻侧旁传来一声:“张公子且慢!”

那纨绔顿了手,没耐烦地循声看过去,见了说话的人,登时面色变成恭敬,连忙放了温彦之的衣领:“哟,沈老板啊!您也在这儿听戏呢?巧巧巧!”

龚致远回过头去,只见果真是沈游方快步走来了,正问温彦之:“温——公子无恙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