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未落,又是一道利箭当空窜来,这次擦破的竟是他的脖颈!
齐昱并不和他争辩,而是再次搭了弓箭去解决李庚年身边的武士。毕竟靖王人手不过两百,精锐的数十人全都在潭水之中,此时虽未显败势,可府兵毕竟人数更多,时间一长他们没有胜算。且齐昱来之前已然吩咐县丞抽调人马,周边山路已然由县兵弓箭手围困,就算他们要突围,过得了府兵,还有县兵,出府界还有驻军,料定是插翅难飞。
“有本事你给我出来!”靖王捂着脖子上的伤口发疯似的大叫,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有本事就同我决斗!放冷箭算什么男人!”
齐昱平静道:“齐宣,朕不想杀你,你若不速速就擒,别怪朕不念兄弟情分。”
“兄弟情分?”靖王一脸的惊愤与厌恶,红着眼勃然大怒:“谁同你兄弟!明德那老东西夺了我父王的皇位不知足,还将我父王杀了!你这小人竟有脸说是我兄弟!我呸!”
“王爷勿争一时口舌,且避着他的箭!”刀疤脸忍着怒,将身形隐在方知桐后,向对面叫道:“齐昱!叫你的人都退下!不然我就杀了这方知桐!”
齐昱手中长弓早已拉满,此时是沉了脸色定神望准了那刀疤脸的头顶,潭水边围起的火把在他眸中映成晦暗的光:“朕劝你还是放了他的好,尚且给你自己留个全尸。”
“你们找我多年皆是无功而返,居然以为今日就能杀了我?”刀疤脸冷哼了一声,手中刀刃一移,顿时在方知桐脖子上拉出条血线来。
方知桐疼得嘶声,听了他们的对话,早知道日前的刘侍郎竟就是皇上,此时见浅潭之中依旧战事焦灼,不由紧张大叫:“皇上万金之躯,切勿以身犯险!带着云珠快走不用管我!我不过是个罪人!”
可齐昱已经被刀疤脸的挑衅激怒,他对方知桐的规劝自然充耳不闻。
温彦之抱着云珠紧张看过去,只见齐昱神容无喜无怒,眉心专注地聚为一川,挽弓的手指紧紧扣着弓弦,虽承载着张弓的重力,却十分稳固。弓弦线条绷紧得没有一点空隙,箭头瞄准了远处的目标,整个人蓄着万钧之势,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火光昏晕明灭在他面部,可见他目光如锋利的刀,终于,在那刀疤脸向李庚年再度喝骂之时,他眸色一闪,手指顿松!利箭冲出长弓疾速飞射,数十米如一弹指挥散,风中流线如啸,下一刻方知桐头顶木冠碎裂,乌发散落,未及惊呼却听身后已传来利箭入肉之声。
面前横着的长刀应声落地,方知桐吓得几欲软倒之际,本能扶上身侧石壁,此时回头,才见一只利箭以刁钻的角度,已从刀疤脸的眉骨斜斜贯穿了整个头颅!
身边护卫的武士顿时乱了大套,靖王贼心不死地命令他们赶紧抓住方知桐,可三名暗卫早已瞅准时机飞身而上,将方知桐给护在了身后,李庚年缠斗之中当即令下:“带去对面!”
“是!”暗卫便拼杀着四下,快步将方知桐往对岸架去。
天昏地暗之中,方知桐只觉双足都悬了空,周围喊打喊杀之声充耳不绝,迷混中终于落到了实处,眼前尽是士兵护卫,温彦之抱着云珠,旁边站了个紫袍黑裘的英挺男人,正目不斜视弯弓搭箭。
他连忙叩倒在地抖着声音道:“草民方知桐未识天容,罪该万死……谨叩谢皇上救命之恩!谢皇上救云珠!惟愿鞍前马后,效忠于皇上,万死,不足报皇上隆恩!”
齐昱并没有看他,倒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俊气的眉眼弯起一些,手中再次放出一箭,“你们这些读书人啊,说些吉利话就那么难……哎,平身罢。”
“知桐你怎么样?”温彦之放下云珠,连忙上前扶起方知桐,掏出怀里的丝绢帮他捂住脖颈上的伤口,所幸伤口较浅,未伤及要害。
方知桐感激地谢过他,垂眸道:“无妨……”
“方小叔!”云珠冲上来就抱住方知桐,差点把方知桐给扑倒在地,大眼睛水灵灵地一扑闪,哭道:“珠儿可担心啦!”
“云珠没受伤吧?”方知桐拉过云珠看了看,见云珠没事,这才大大松口气:“彦之,还好你们来得快……”
温彦之叹口气,原本不想再苛责他,可终究是忍不住道:“如此大事,你怎不早告知我们?非要自己独自以身犯险,须知这种忤逆篡位之事,到最后是不可能留你活口的!”
方知桐叹气,想起之前自己对“刘侍郎”的顾虑就想苦笑:“这……一言难尽,何况桐叶生之事败露,我又何尝能有脸面再说那许多?”
温彦之摇头,“真不知说你什么好……今后,你切莫再做这营生,才华须用正道。”
方知桐垂着头点了点,鼻尖吸了吸,他衣裤被潭水打了个半湿,此时只觉林间山风异常寒冷,他张了张嘴,又合上,最终还是支吾着,鼓起口气问他们:“我哥哥……能不能,帮我救救我哥哥?”
齐昱远远见李庚年与暗卫已然控制住了靖王与其周遭的侍卫,府兵与县兵差不多也开始占据优势,便将长弓递给旁边的府兵副将,回身道:“府兵已调出数十人去搜查虚灵观,你且等会儿。”
方知桐连声应是,又要叩谢,齐昱抬手止了,肃容扫了他一眼,严厉垂训道:“你同温彦之先到后面去歇着罢,此处收拾了,便随朕一道去萦州治水。你才华卓绝,以后切不可再犯往日过错,须谨记将功赎罪之事。”
方知桐终于还是跪下,恭敬伏身:“草民谢皇上恕罪!谨记皇上垂训!”
齐昱叹口气,给温彦之交换了个眼色。温彦之抬手扶起方知桐来,又牵上云珠,由几个府兵护卫着到阵后去了。
齐昱又抬眼看了看场上,几个暗卫正将靖王往这边带来。山月投下的光影很冷,火把的照耀显得格格不入,两相交织在靖王颓败的身姿上,齐昱只觉记忆中,那个年少放风筝时站在村口静静看着他们的少年,好像从来就和自己想得不同。
“启禀皇上,靖王带到。”暗卫恭恭敬敬将靖王往前一摁,靖王双手被反捆,挣扎间还是跪坐在了地上,登时又高叫大骂齐昱奸诈卑鄙云云。
齐昱一言不发地垂视着,看着他愤恨的脸,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空惘。
靖王还在高叫着什么“十年前”、“两年前”,齐昱听着只觉得愈发刺耳。他从日前离开庆阳时候就开始头疼,此时更是觉得这声音扎着耳朵,好似在擂鼓,当时心烦到无以复加,便皱起眉来,随手招了个暗卫道:“给朕堵了他的嘴,带下去。”
不多时候,天色微明,山中贼子尽数控制住了,府兵也折损不少。温彦之牵着云珠立在树下,看着薄雾萦绕的树林间,齐昱静静行来,连忙上前两步:“结束了?”
齐昱点点头,目光移到方知桐身上,低声道:“方知桐,你哥哥……被杀害在执事房里了,他们不消多时会带下来,你且先节哀。”
站在温彦之身旁的方知桐当即双腿一软,强自靠在树干上,悲戚了脸说不出话来。
温彦之轻声宽慰他,又看着齐昱,终究是叹了口气。
众人下山的时候,县丞早已调派来衙役,且备了几架囚车。府兵与暗卫合力将所剩无几的贼子塞了进去,正要将靖王也一同塞了,齐昱却止住了上马的动作,下令道:“将靖王单独安置,回千叶换入马车。”
“是。”暗卫应了,便又誊出个单独的囚车来安置靖王。
温彦之四下寻找,“怎不见李侍卫?”
“那个救珠儿的叔叔吗?”云珠眨着眼睛问,然后抬起小小手指指向温彦之背后:“在那边呢,被白衣服的叔叔背起来了!”
“……?!”温彦之猛地转头。
只见半坡上,一个白色人影正背了个黑衣人下来,黑衣人明显极不安分,扭是扭不动,但口中还能恶狠狠地骂骂咧咧:“……赶紧放老子下来!背后阴人算什么本事沈游方你信不信我两把能抽了你的筋!还嫌上次被揍得不够厉害是不是!”
白衣人明显是十分淡然,只一路往下走一路道:“腿都被割伤了还想揍人?”
李庚年僵着身子把脖子一梗:“你当我皇城司是吃素的?!暗卫!给本司擒了这小人!”
暗卫立马眼巴巴看向齐昱。
齐昱笑了笑,瞥了眼李庚年,然后向暗卫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