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不能吃刺激性过大食物的乔溦仗着身高优势,垂眼笑着看他拿着冰淇淋在自己眼前晃了一圈,正想拿小青年逗弄一句,却发现洛望舒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旁边的一处。
乔溦侧目看过去,只见临近花坛的地方正站着一对爷孙,看样子是趁着晚间广场热闹,特意过来捡些废品售卖的。
小孙子长得很瘦小,单看外表最多不过五岁的年纪,皮肤被晒得黝黑,正扯着自家爷爷的衣服,眼巴巴地瞅着路边的冰淇淋车。
老爷子的后背佝偻着,手里提着一只青灰色的化肥袋,袋口敞开了一点,露出几个空了的饮料瓶,为难地看着他。干瘪的嘴巴开开和和,劝慰的话被广场内的喧哗冲淡了不少,但还是可以隐约听到只字片语。
“中午才给你买过糖,不能再花钱了。”老爷子说话带着明显的口音,一听就不是本地人。“明天,明天再买,啊?”
像这样的流动卖车,价格比平常冰淇淋店里要贵上两倍,对于生活困窘的人来说,完全是不必要的花费。
小男孩撅着嘴,眼睛转了转,一会儿瞥瞥举着冰淇淋走过去的其他小朋友,一会儿又看看那边的冰淇淋车,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硬是不肯移动分毫。
“你这娃,怎么不乖。”老爷子也是心疼孙子,但是又不敢乱花钱。“咱去店里买,听话。”
小孙子到底年纪太小,任他怎么说都不肯走,手里死死地攥着几颗糖,嘴巴越撅越高,攒着眉心,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但凡是在城市里,弱肉强食贫富差距的现象处处可见,并不稀罕。
乔溦回过头,不等他说点什么,洛望舒直接迈开长腿快步走过去。在乔溦愣神的短暂时间里,洛望舒已经在小男孩面前屈膝蹲下来。
他伸手指了指男孩手里的糖,又把自己手里的冰淇淋递到他眼前,声音里满是期待:“大哥哥想吃糖,可是不知道该去哪里买,用冰淇淋跟你换一颗糖好不好?”
小男孩局促地往自己爷爷身后缩了缩,老爷子忙堆笑摆手。
洛望舒继续低声说了几句,小男孩终于犹豫着摊开手,挑了两颗放到洛望舒手里,然后亮着眼睛接过那支冰淇淋,捧在手里看了半天,没舍得马上咬下去,反而高高举起来,想让自己爷爷先吃。
小青年蹲在花坛边,皮肤被路灯洒下的光线映得愈加白皙,眼尾由于笑着,挑出好看的弧度,纤密卷翘的眼睫在眼睑下透出一弯浅淡的阴影,将那双本就通透澈净的眼睛衬得更是亮得让人心惊。
乔溦看得心里一动。
洛望舒在男孩的小平头上摸了一把,轻声道了句谢,又站起身跟老爷子打了声招呼,举步走回乔溦身边。
乔溦看着小青年顶着路灯投下的浅淡光圈,眉梢带笑地向自己走来,只觉得眼前都被笼上一层暖意。
他突然很想告诉他,你真是跟以前一点没变。
第二十三章
“……怎么了?”洛望舒被乔溦有些异样的眼神盯得后背发毛,停在距离他五步之隔的地方,总觉得对方眼底似乎隐约闪现着……慈爱的微光。
洛望舒被自己瞎扯出来形容词逗乐了,没忍住嘴角抽了抽,最后扬上去。
他不过去,乔溦主动向他迈近两步,抬起右手,曲指在他额心轻轻敲了敲:“回去了。”
“不要敲我的头。”洛望舒本能地眯起眼睛,往后昂了昂脖子,拨开他的手。“我爸从我上小学一年级开始就不敲我额头了。”
乔溦看着他笑了笑,转身去贩卖车那里重新买了一支冰淇淋,拿回来递到洛望舒面前,笑道:“给,学龄前大儿童。”
洛望舒掀起眼皮瞪了他一眼,犹豫片刻,伸手接了过来,粲然一笑,声音清亮:“谢谢乔叔叔,乔叔叔真好。”
乔溦的眉梢一挑,意味深长地勾着唇角:“不客气。”
终于占了一次上风的洛望舒满意地弯起眼睛,吃着冰淇淋往医院的方向走。
他刚把蛋筒的包装纸揉成一团,丢进医院大厅的垃圾桶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玩味的笑声:“两万字。”
洛望舒一愣,回头看他,满脸茫然。
什么两万字?
“一支冰淇淋,抵去两万字稿子。”乔溦从他身后走到前面,笑得春风满面。“走到冰淇淋车那里又走回去,花了我太多体力,只能拿写稿子的体力做交换了。”
洛望舒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不待他说话,乔溦又抢先一步开口,语气很是感慨:“人老了,身体大不如前了。”
说着,对方好看的眉宇间就慢慢染上几分岁月不饶人的哀愁叹惋。
洛望舒的眼角抽了抽,干笑着:“乔先生正值壮年,风华正茂,怎么就老了。”
“小朋友,你可不能这么快就反驳自己说过的话。”乔溦故意睁大眼睛看回来,眼底全是浮夸的讶然。“年轻人可要时刻站稳自己的立场,乔叔叔可是一直都很看重你的。”
洛望舒一愣,乔溦又抬手按了按他的肩膀,一脸慈爱,目光关怀,从头到脚散发着父性的圣光:“答应乔叔叔,千万不要让乔叔叔在未来对你失望。”
他刻意在“乔叔叔”三个字上加重语气。
说完,乔溦自然地收回圣光加持,走进电梯,噙着笑看他。
洛望舒总算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身边,抬手按下十二层的按钮,放软了声音:“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已经是一位成年人了,知道怎么把工作和个人恩怨分开处理。”
“是吗。”乔溦面色不改地装傻。“什么时候。”
洛望舒微笑:“就是您交给我《烟雨蒙蒙》小说原稿的那天。”
“原来你这么会记仇?”乔溦惊讶地看向他。“我都已经听到你对着我磨牙的声音了。”
洛望舒:“……”
是啊,磨着牙想咬死你。
“我当然也想一直做到公私分明,可有些事情,不是我能单方面控制的。”乔溦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毕竟有人曾经说过,单看脖子往上,我最多只有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