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1 / 2)

天可汗 西风紧 3253 字 25天前

不料他刚想走,高氏终于说道:“那……和什么有关系?”

一旁的鱼立本面带微笑,默默地等着他们二人磨叽,好像在说:话没说完,干嘛要告辞;没话说了,又磨叽什么?

“这个……”薛崇训沉吟了片刻,殿中还有其他宫人,有些话不方便说,不然容易给高氏造成麻烦。他想罢便笑道,“我也说不清楚。”

“哦……”高氏的表情明显有些失望,和平常的从容很是不同。

薛崇训便转身走了。

鱼立本送薛崇训出了紫宸殿,从高高的石梯上一起往下走。每次鱼立本和薛崇训在一起心情都很,很奇怪,他和外朝大臣在一起会一直想到自己是个宦官,在薛崇训面前却很少能想起自己的身残……就像好友之间一样随意。

鱼立本便用开玩笑的口气道:“方才皇后娘娘想知道的答案,薛郎明明是知道,为何不说呀?”

薛崇训笑骂道:“你想打听了去讨皇后欢喜是吧?干嘛不自己琢磨答案为她解忧?”

鱼立本一脸沉思的模样,良久才摇头道:“杂家没想过这种事儿。”

“鱼公公会感到孤单么?”薛崇训问道。

只见鱼立本苦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薛崇训也是若有所思地,时断时续地一边想一边闲扯:“有的动物是可以独来独往生存的,但人一开始就是群居的物种……现在形成了社会也是结伴生存的方式……人的头脑比禽、兽、畜复杂,想得就多,需求也更多。鱼公公想想,咱们吃饱穿暖了,为何还要与人争来争去的?无非就是想得到他人的承认,实现自己的价值,所以人要求得更多。”

鱼立本点点头:“薛郎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个理儿。”他随即低声道,“众王子府那些皇子,锦衣玉食无所事事也是迫于无奈,如果他们中有人有机会,恐怕也不甘心过那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太子就有了机会。哈……扯远了,薛郎还是说说起先那事儿,一会皇后问起,杂家也有话说不是?”

薛崇训皱眉苦想了一阵,有些困难地表达着自己意思:“除了衣食住行,人们还有其他需要,各人和各人不同。有的人通过钱财物质就能满足这种需要,有的人需要身居高位得到大权,衣锦还乡、世人赞颂、名垂青史,会感到莫大的欣慰……性格不同,需要不同,就会造成差别,更有一种人,觉得那些不相干的眼光并不重要,所以名垂青史也好世人称颂也罢都不在意,却渴望有人在内心里陪伴着,只有那样才不会感到孤单……”

有些意会不可言传,薛崇训说得艰难,鱼立本理解起来更加辛苦,哪怕他是个很有头脑的宦官,毕竟古人的思维模式有些局限。不过他确实很聪明,很快就理解了一些,说道:“薛郎所言,就是找到自己需要之物……皇后所需是有人在心里陪伴?”

“言重了。”薛崇训忙道,“皇后后宫之主,又深得今上宠爱,咱们岂敢这么说?”

鱼立本笑了笑,抱拳道:“此处没有别人,说说无妨,杂家在皇后面前自然不会这么说了,有伤大雅。”

“和鱼公公结交真是件轻松的事儿。”薛崇训笑道。

他心里却在自问:自己对人说了那么多,那自己要的是什么?是名垂青史万人称颂,还是大权在握名垂青史?

二人走出紫宸殿建筑群,薛崇训那辆从鄯州带回来的松木马车就靠在那儿,他便对鱼立本执礼道:“就到这里,别远送了,常常能见的。”

鱼立本也还礼说了几句客气话。

薛崇训上车前道:“皇后忧虑太甚,担心的太多,所以心境才不好,鱼公公适当时多宽慰……”他犹豫了一下,又道,“皇后忧惧之事,我也一样忧惧,所以我们唇亡齿寒,任何时候我不会坐视不管的,请她安心。”

送走了薛崇训,鱼立本才掉头往回走,回去侍候高皇后去了。作为宦官,能在上位者面前常常露面,得到上位者的宠信,就是最大的成功,什么官位(唐朝宦官可以有官位)名声对他们都是虚的。鱼立本跟过几代皇帝,以前又是太平公主面前最得信任的宦官,对这些东西自然是看得十分明白。常常能为上位者解忧、讨人欢喜,是必做的工作,否则宠信不能长久。

所以鱼立本来高氏面前回禀时,就趁机说道:“奴婢和晋王多说了会儿话,回来的迟了,请娘娘恕罪。”

果然高氏随口就问道:“你们说些什么?”

按照鱼立本的想法,皇后把薛崇训看成很重要的同盟,她一定比较关心薛崇训的事儿。

他忙恭敬地答道:“晋王说得有些玄虚,奴婢没听太明白,大抵是说人孤单的缘由。”

高氏那画得很浓的眉毛轻轻一挑,不动声色道:“晋王府不缺娇|妻美|妾,又是什么缘由?”

鱼立本道:“晋王没说自个,是说大伙儿所有人的孤单,是因无人明白心中的忧患……又说娘娘忧惧之事,他也同样忧惧。”

高氏忽然想起前日在太腋池东岸看见有前朝失势的嫔妃,皮枯肉黄衣着邋遢,在太阳坐着无趣得数着自己的手指,这是她害怕的事;又想到薛崇训害怕的事,他恐怕是担心失权被清算罢?

她沉吟片刻便道:“他担心怎么死,我担心怎么活。”

第五十七章 白马

长安城东北角的入苑坊引城外的河水组成水系,修建了无数的水榭楼台,种植奇花异草。小桥流水、富贵院落比比皆是,如今这个地方,比当初兴庆坊的五王子府修得还要漂亮。此时春风来袭,万红含苞待放,在带着温暖气息的春风中羞涩欲放,真真犹如天上人间一般。日夜笙歌,丝竹管弦之声无一刻停息,随处都能看见娇|美的小娘。

太子李承宏就住在这里,他看到这样秀丽的风光每每会叹一句:真是个消磨志气的地方。

现在他正在和太子府的官员下棋。权贵阶层的生活很优渥闲适,大伙喜欢的事,无非就是马球、宴会、歌舞、诗赋等等,还有就是围棋,围棋在此时是很受人们欢迎的,规则与后世的规则大同小异,不过现在是白子先行。

窗外隐隐有丝竹之声传来,但若有若无的声音很小,太子府还是比较安静的,多数时候对弈的两个人都沉默着思考棋局,偶尔闲聊几句,然后就是“啪啪”的落子之声。

古色古香的屋子,土夯板筑的墙壁上裱着淡雅花纹的墙纸,木雕窗户华丽优美,地板上一尘不染,就算直接坐在地上也不会觉得脏。不过他们是坐在床边的一张矮几旁的蒲团上的,李承宏跪坐着,对面那夫子却是盘着腿很放松地坐着。

太子下了一步,然后等待的时候便不动声色地说道:“李先生觉着晋王有了大笔进账,会用来做什么事?”

老夫子叫李闻达,和唐宗室一个姓,不过天下姓李的人本就多,总是遇到国姓之人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李闻达随手放了一颗旗子,说道:“太平公主怎么做,他也会那样,说不定还会做得更好……‘钱法’比‘斜封官’的法子高明罢?”

太子皱眉道:“李先生所言极是,届时他收买一大批人才,势力更甚!又与宫中高皇后内外勾结,咱们李唐江山尽落他人之手!”

“殿下先沉住气,这事儿没法子了,晋王一定会通过皇后促成钱法,朝中相公们都受过太平公主的好处,谁愿意站出来反对?事已至此,再纠缠已是无益……殿下,这盘棋您输了。”李闻达指着棋盘从容笑道,“承让承认。”

太子低头一看,神情有些难看。

“方才殿下分心,所以败得很快,唉,本想让一手的。我那匹马值不得多少钱,输给殿下换一件宝物可是赚了呢。”

太子道:“骏马不在价值,在于个人喜好。我喜欢白马,李先生那匹白马长得高确是难得。”

李闻达道:“看是好看,不太中用。要速度没速度,要耐力没耐力。殿下喜欢,牵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