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了杨广的命令,军医即便到了偏帐也只能隔着屏风与这位年轻的隋军将领交谈,而在此之前,他带来的医药箱已经被杨广亲自接了过去。
女子肩部的箭伤,杨广自己也能处理,只是出于安全考虑,又不得让军医近身,他才请军医口述,自己一步步为还在昏迷的女子清理伤口,进行包扎。
待一切收拾妥当,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而杨广自遣开军医之后并未离开偏帐,事实上,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安静等待着女子的苏醒。
帐外的雨势加剧,敲打在营帐之上噼啪作响,越听越像是有万马千军浩荡而来,要将不远处的那座孤城就此踏平。
杨广看着手中的那枚玉佩,拧结的眉头里尽是愁绪,有对床上女子的关心,也有对这场声势浩大的伐陈之战的分析,以及对自己将来仕途的筹谋。
台上的烛火扑朔,杨广终于从深思中回了神,他抬眼看了看正在睡梦中的女子,不由自主地又坐去了床边,却发现她的脸色显得异常红润,双唇翕合着,似乎在说话。
杨广有些犹豫,但还是想要听一听她在说什么,又怕碰着她的伤口,因此小心翼翼地凑近,附耳在她唇边,听见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弘宣。
杨广的内心猛然一沉,像是遭受了打击,眼波涌动,一直注视着这脸色异样的女子。
夜雨被有一阵大风吹得乱了阵脚,胡乱地敲打着营帐,密密匝匝的声响扰得杨广心烦意乱,他大步到偏帐门口,对侍卫道:“传军医。”
这一次,杨广没有阻止军医入内,而是沉默地在一旁等候。
军医感觉到来自杨广身上的冷冽之气,就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刀抵着他的后背,随时可能扎进他的身体,要了他的命。
军医忐忑地为女子看诊之后回禀杨广道:“因是这位姑娘长途跋涉身体疲惫,再加上箭伤和天气的关系,这会儿发热了。”
“情况严重么?”
“热度不高,吃副药,好好休息一晚应该就没事了。”军医等不到杨广的回应,只能又躬身道,“小的这就去准备。”
杨广眉间的愁色不减,再一次坐去床边,直到军医亲自送来了药,他才站起身:“让她喝了吧。”
军医正要给女子喂药,却听杨广道:“孤来。”
军医奉上药碗,立刻退了出去。
如此直到下半夜,秋雨未有减弱的趋势,床上的女子也没有要醒转的迹象。
连日行军,杨广本就有些疲惫,但这突然闯入大营的女子让他不受控制地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如此,杨广便更加确定,这会是他必须留在身边的人。
杨广发现被褥有了一些变化,女子的手似乎在摸索什么。他几乎毫无犹豫地就伸手去回应,眼看着女子抓住了自己,像是寻求帮助那样再也不愿意松开,而之前出现过的那个名字越发清晰地从女子的口中被念了出来。
杨广的眉头已经拧在一处,他很想立刻抽身离开,却做出了与之背道而驰的举动。
见女子越来越焦急,杨广觉得她应是在害怕什么,他小心地将她抱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柔声道:“我在,公主。”
杨广的安抚有了作用,女子不再像刚才那样急切,但就算是昏迷,她在他怀里也不安分,而且总是皱着眉。
杨广觉得,应该是自己身上的铠甲硌着,让她觉得不舒服了。于是他脱了这一身坚冷的军装,只穿着中衣将她抱在怀里,再拿来被子让她裹着。终于,她又安静了下来,神情平和,只是双手不肯松开,一直抓着杨广的手臂,生怕他跑了似的。
帐中再次恢复了平静,唯有那依旧不减的秋雨之势,犹如覆盆而来,汹涌激烈。
此刻建康皇宫之中,张丽华正在陈叔宝面前梨花带雨。
周围服侍的宫人都觉得,张贵妃姿容优媚,就连哭声都比旁人好听许多。
“爱妃莫哭,朕知道是皇后误会了,稍后,朕就让人将弘宣放了,如何?”陈叔宝哄道。
“陛下已经跟妾身说了几十遍了,也没见陛下让人去放了。”张丽华扭捏道,抬起一双泪光闪动的眼眸去看陈叔宝,“陛下只是哄骗妾身吧。”
常年浸淫在酒色中的陈叔宝看来目光浑浊,见张丽华终于肯搭理自己,他便将肥硕的身体往这美人身边挪了挪,伸手揽住她的肩,道:“朕是天子,怎么会骗你?只是方才皇后带着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