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此次特意带了宁远回江南,以偿她思乡之情,杨广特意嘱咐,想来是另有目的。
“殿下要我如何招呼陈贵人?”萧夜心问道。
杨广略略板起了脸,道:“还不是因为付先生。”
“付先生怎么了?”意识到自己有些情急,萧夜心顿了顿,道,“殿下不交代清楚,我如何知道怎么做?”
“其实算算时间,付先生本该在这一两日内就回来复命的。”待萧夜心恍然大悟之后,杨广才继续道,“回来递消息的人说那处山崖付先生已经去过数次,对那里的地形已经熟悉,结果偏偏是在要回来的时候摔下去,还受了重伤,他这是根本不想回来。”
萧夜心沉思之后才想起她和付平初遇时,付平一心隐居的缘由,突然明白了什么,道:“既是付先生不愿意面圣,他又确实受了伤,就不要为难他了。”
“可是父皇说了,既是江南的有功之臣又因公受伤,他要亲自去探望付先生。”杨广看着萧夜心,道,“所以你知道我要你怎么做了么?”
“既是陛下的决定,陈贵人怎么劝得住?”
“不是劝父皇。”
“那……?”萧夜心有些吃惊道,“是要你说服陈贵人,先父皇一步去见付先生。”
“以她昔日陈国公主的身份?”
杨广嘴角的三分笑意表示了对萧夜心这一颗玲珑心的赞许,道:“既是故国皇族,陈贵人说的话在付先生面前应当还是有些分量的。”
有些话萧夜心不便在杨广面前明说,但只要是他交代的事,她便会尽力去办。
第二日前去陪伴独孤时,萧夜心便找了机会与宁远密谈,将杨广的意思转达。
听闻付平乃是陈国遗民,并且心中仍不忘旧国山河,宁远不禁潸然泪下,道:“我竟不如陈国子民,说来我该愧见这位付先生的。”
站在杨广的立场上,未免付平拒见杨坚而惹怒圣驾再连累杨广,请宁远出面调停并无不妥。但这其中另有强人所难之处便是戳痛了宁远的心,那一颗被深深藏起的对陈国的怀念之心。
同时亡国之人,萧夜心想起已不复存在的西梁,内心也有所触动,只是她不似宁远这般青衣落泪,只耐心道:“付先生不惜自残以拒见陛下,这件事若被有心之人拿到了话柄,对晋王殿下而言必然不妙。其实付先生肯为殿下左右手,已没有反叛之心,只是太过执着,毕竟有些东西确实不是能轻易放下的。”
“我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关系,也不希望付先生和晋王殿下遭遇危险,只是陛下前去看望付先生,我若以故国公主的身份作为理由请求同行,岂不是……”
“所以这话得由皇后说。”萧夜心道,“皇后对晋王殿下思念日久,好不容易母子相聚,必然想要多多相处。殿下的意思便是他出面拖住皇后,他遣我来请你帮忙,是希望到时你跟陛下去了,能配合他的计划,先去见一见付先生。”
“我是怕我的出现反而会令付先生反感。”宁远道,“毕竟是我做了令陈国人不齿之事。”
“付先生若知道你过去在宫中的处境,加上这些年他亲眼所见的局势,我相信他至少会给当世明君一个面子。要知道,他所怀念的故国并没有受到践踏,反而蒸蒸日尝,只是他心里还过不了那道坎。”萧夜心道。
萧夜心满是惋惜和带着歉意的神情让宁远感受到什么,不知为何,她脱口而出道:“如果晋王妃亲自去和付先生说,是不是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萧夜心吃惊之后转头,没了下文。
宁远终是明白了,是杨广不让萧夜心去见付平,所以才用了这样曲折的法子。这其中的缘由,说到底不过是因为萧夜心是杨广心尖上的人,他不愿意让旁人有分享她的机会。因此即便萧夜心就是捷径,杨广也宁可放弃,却愿意让她去做——这大约就是被人在意的幸运。
“晋王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只要我能见到付先生,一定尽全力说服他,请晋王放心。”临走之前,宁远终是将忍在心底多年的话告诉了萧夜心,“我真羡慕你。”
这不是萧夜心头一遭听人这样说,却是第一次在听见这句话之后心怀无限愧疚。
只是因为当初在陈国皇宫中的救遇,宁远便将一颗心托在了杨广的身上,并且为此甘愿不求回报地,即便知道只是被利用也没有拒绝。最后却只能看着他牵着别人的手站在众人歆羡的注视之下,而她竟连一丝的表露都不可以有。
这一句话,是对这段不可为外人道的感情的叹息,是想要放手却无法放开的无奈,也是对萧夜心和杨广的祝福,即便那朵开在宁远心头的花已经枯萎。
宁远转身离去时,萧夜心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她没有勇气当面告诉宁远,因为哪怕知道自己内心有所愧疚,她依旧会这样做,当真说了只会让宁远更没有理由拒绝她的请求——有时候,她便是觉得自己竟如此卑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