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拿着钢精锅,小天明拿着一个小小的搪瓷碗,娘俩披星戴月來到长风豆制品厂后门附近,这里已经聚集了一大帮人,看來豆渣的秘密传播的极快,今天怕是要付出更大的努力才能抢到豆渣了。
到了四点半左右,两个工人抬着一大锅热气腾腾的豆渣出來,往地上一倒,等他们一进门,早已等候在附近的人们立刻冲了上去,天明娘也端着锅挺着大肚子跑过去,一不小心被人撞翻,后面的人收不住脚直接踩着她的肚子过去了。
一声凄厉的惨叫,天明娘躺在地上,鲜血从裤腿里弥漫出來。
“出人命了。”有人大喊,但这并不耽误他们抢豆渣,陆天明哭嚎着走过去,娘已经奄奄一息,头也抬不起來了。
“娘,你吃糖,吃了就不疼了。”小天明剥开一粒硬糖,塞进娘的嘴里。
“真甜,娘不疼了,乖。”娘歪着头看着天明,瞳孔渐渐发散。
……高土坡钢铁厂家属院,孤零零摆着几个花圈,哭声中夹杂着孩子的笑声,三个脏兮兮的孩子在小天明的带领在花圈旁玩耍。
陈北和马春花前來吊唁,看到无忧无虑的孩子,马春花眼圈红了,低声问陈北:“多烧一点吧。”
“你拿主意。”陈北道,自家底子厚,夫妻俩人工资都高,经济上比这些工友们宽裕多了。
“这是俺娘的花圈。”小天明骄傲的指着花圈对吊唁的亲朋说道。
陆二喜的媳妇死了,一尸两命,法不责众,他沒得到任何赔偿,以后的日子更加难过了,他几乎是一夜白头,穿着满是洞眼的帆布工作服蹲在院子里,目光空洞,地上烟蒂一堆。
邻居大婶们大嫂们都唉声叹气,二喜娘哭天抹地,陈北将钱包里所有十元和五元的票子都拿出來装进白纸包,默默放到了桌子上。
一群人走了进來,是钢铁厂的车间主任和工会主席,见到组织上來人,一直憋着的陆二喜终于哭出声來,扑上去要给车间主任下跪磕头,被主任一把拉住,悲恸道:“二喜,我來晚了。”
“主任,我这日子咋过啊。”陆二喜铁打的汉子,此刻竟哭的像个孩子,也难怪他发愁,养活老娘不算,还要养活四个孩子,他还要三班倒干活,哪有时间哪有精力哪有粮食啊。
“二喜,你的困难组织上已经知道,孩子就放在托儿所,另外每月多给你一些补贴。”工会主席道。
“感谢党,感谢领导,感谢组织,党的恩情我陆家时代不忘,下个月钢铁大会战,我绝不落后,力争冠军。”陆二喜忽然亢奋起來,拍着胸脯发下誓言。
“走吧。”陈北对马春花说。
马春花眼中闪烁着晶莹,感动地说:“二喜同志真不愧是党培养出來的工人阶级,有着钢铁一般的意志啊。”
……南泰县委书记杨树根站在江北第三国营旧货店柜台前,端详着一块精美的劳力士手表,营业员略有些不耐烦,公私合营之后,昔日受剥削的当铺小伙计变成了吃国家饭的工人,社会地位迅速上涨,尤其是旧货店这种有油水的单位,走到外面都比别人高一头。
但营业员不敢表示出不悦來,旧社会那点看人下菜碟的本事还是派得上用场的,眼前这位顾客虽然三十來岁不显山漏水,但他衣着整洁,手上沒老茧,脚上沒烂泥,说明不是体力劳动者,腕子上戴着一块英纳格,说明他是很讲究生活品位的人,外面马路上停着一辆县区牌照的嘎斯吉普车,这年头有资格坐专车的,起码是十三级干部,这人兴许是县里的副县长之类,区区旧货店营业员哪敢开罪。
“同志,这块表是德国劳力士,质量很过硬,他的前主人用的很爱惜,盒子都是完好的,只要一百二十块,价格也很公道。”营业员介绍道。
杨树根点点头,他虽然是无产阶级出身,但在陈子锟家当过园丁,见识过资产阶级腐朽的生活方式,对手表这种东西很感兴趣,身为县委书记,十三级干部,每月工资一百多块,又沒有太多家人要养活,买个手表还是绰绰有余的。
“拿出來看看。”杨树根道,劳力士在手,拧拧发条,听听声音,不错,就它了。
“我要了。”杨树根沒还价。
“好嘞。”营业员迅速写了一张单据,挂在一根悬在屋梁上的铁丝上,哗啦一声,铁夹子划到收款台,杨树根去付了帐,收款台又将收据飞过來,这块手表从此就归杨树根了。
杨树根是到地委來开会的,地区传达省里的意见,问他们需不需要歉收返销粮和救济粮。
南泰县委第一书记杨树根第一个表态,就算再苦再难也不向国家伸手要一粒粮,一分钱。
其他县的领导也不甘落后,纷纷表示不需要救济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