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凯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是你教得好。”
江子蹇看着佟凯,伸手去拿可乐,佟凯正想把可乐递给他,两人手指碰了下,又各自缩回来。
外头雷鸣电闪,伴随着餐厅里的音乐,雨水顺着落地玻璃墙滑下,江子蹇说:“这回真的下雨了。”
“嗯!”佟凯点头道。
太原的秋天到了,公园里、路上,满是红叶。
私人飞机降落在机场,加长版的劳斯莱斯驰上高速,关越坐在车里,看着路边飞扬的枫叶。
座驾停在山前,山脚下坐落着占地近百亩的关家大院。外围保安将大铁门打开,车进入,到得院门外,司机下来打开车门,关越站在家门口,呼吸了下新鲜空气,电瓶车开过来,关越摆摆手,徒步走进去。
时近黄昏,上百所宅邸屋顶连着屋顶,飞檐遥遥呼应,层层相拥,簇着最大的宅邸,像紫禁城一般。关正瀚从父亲手里接过大院与关家的所有权,成为当家主后,依旧保持了对旧时代的忠诚。
老管家正在中堂外拄着拐杖等着,笑道:“少爷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关越道:“说了。”
这声“少爷”一叫,时空的距离瞬间就被拉开,仿佛穿越回了解放前。
老管家唏嘘道:“上飞机前刚接到的电话,这可又有一年没回来了。”
关越走进中堂,四名佣人正伺候着,已备好热水给他洗手,又有人接过西服外套,太原的天气比南方凉爽,黄昏已有寒意,另一名佣人取来一件敞襟貂皮背心,抖开伺候他穿上。
“我去看下爷爷。”关越说。
老管家拐杖点了点,说:“太爷刚服过饭前药,正在用饭。”
关越走出新院,穿过回廊往老院去,家里的占地设计呈双喜结构,需得穿过数十米的甬道。老管家跟在后头,关越刻意地放慢了脚步,管家笑眯眯地说:“可精神了不少,年初还买了你的杂志专访,念给太爷听。”
关越明显地顿了一顿,有点尴尬,点了点头。
关越的爷爷心脏不大好,又有帕金森病,已经九十七岁了,正坐在房里眯着眼,一名本家的姨奶奶正在喂他喝粥,脖子上戴着围脖,嘴巴直哆嗦,洒了不少在身上。
“爷爷。”关越进了老院,用山西话问候过,先跪下磕头,老头子“喔”“嗯”地叫了几声,关越便站在一旁,观察那把大木椅上,裹着厚厚毡子袄子、鸡皮鹤发的魁梧老人。
老管家交代了最近的情况,关越只是沉默地听着,爷爷伸出手,握着关越的手,带着茫然看他,明显已认不出自己的孙子了。
老头子一转头,粥便喂不下去,关越又洗了次手,接过碗,说:“我来吧。”
“昨天还念叨少爷呢,”姨奶奶又笑道,“今天就来了,你们祖孙俩就像有心灵感应一样。”
关越点了点头,开始喂爷爷喝粥。自打老伴去世后,老头子便慢慢地开始记不得人了。帕金森发病有早有晚,最开始时家里上下忙乱了一阵,还特地请了美国的医生过来会诊,奈何这病只能进行保护性治疗,外加心脏问题,困难重重,渐渐地,也就没人来管了,活几岁算几岁。
“都九十七了,就看开点吧,还能成仙怎么的?”这是关越老爸的原话,“你自己能不能活到九十七还难说呢。”
这病会遗传,但关越不想去做基因测试,有时候,关越看见爷爷,就像看见了年老的自己,只不知老了以后,回顾这短暂的一生,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陪伴他的又是谁?喝粥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第12章
老头子喝过粥后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像在回忆关越的奶奶,被扶上床去,早早地就睡了。老管家去吩咐备饭,关越便回到中堂,去见父母,家里摆开一桌吃的,爸妈正喝茶闲聊等着。
关越只叫了“爸”“妈”,便不说话了。
吃饭时一家三口也相当安静,只有关母说了句:“尝尝这老山参汤,你上班太劳神了。”
关越喝了口汤,席间唯汤勺碰撞清响,父亲关正瀚与他很像,是个话很少的人,整日可以不说一句话。
“闻家那孩子现在也不来了。”喝过汤后,关母说了第二句话。
关正瀚从鼻孔里哼了声。
“分了。”关越说。
“哦?”父母阴灰的脸上顿时有了神采,就像活了一般。
“我以为你们早就知道。”关越放下汤勺,随口道。
关正瀚是中国式家长的典型:我不在那里,可我的眼睛耳朵都在那里。关越无论做什么,父亲总能及时收到消息,大到每天的国际财经新闻,小到花边八卦,统统逃不过关正瀚的耳朵。大多数时候,只是不说而已。
关家两兄弟人如其名,关正瀚六十好几,四十岁上才有了关越,这关家的当家人一脸红光,从上到下,说话做事,都带着一股正气。
叔叔关正平则行事周正平和,耐心十足,相比之下,关越更喜欢与叔叔待在一起,只可惜关正平也遗传了关家的“要么不作死,作死就一定要作大死”的基因。就像关越当年分个手就想爬珠穆朗玛峰的行为。
关正平正当盛年,爱上一个南美的男性恋人,居然就这么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前途,以及与天和父亲一起研发的人工智能,就此人间蒸发,消失得一干二净,更利用黑客技术修改了自己的身份信息。关家动用了无数的社会关系,死活查不到关正平的下落,最后只好放弃。
关正瀚有一段时间疯狂地诅咒这个亲弟弟,并认为关越变成了同性恋,一定是关正平教的。
“怎么分的?”关正瀚埋伏在关越身边的眼睛耳朵其实也算不上太灵,毕竟关越的反侦察能力还是有一点的。
现在父母只知道关越没在闻家住,也没置办房产,只租了个房,进进出出的,不见两人在一起。
关母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说:“光听说闻天岳破产跑了。你们是怎么分的手?”
关正瀚又从鼻孔里发出嘲讽的声音,这回关越没有再解释。
“分了也好,”关母说,“闻天和太小了,我看他就不爱你,也不知道心疼你。”
“男人和男人怎么爱?”关正瀚说,“和一个男人谈情说爱,就不恶心?让人笑话!”
关越注视着筷子,等热菜上来。
关母又说:“那就让你爸爸安排下,给你介绍对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