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小镇边缘某处,有一栋破旧的厂房。房子所有的门窗都被人从外面用泥浆封得死死的。可即便这样仍旧无法阻挡一股浓重的腥臭味从房子里面散发出来。
厂房里只点着一根蜡烛,微弱的黄色火焰在昏暗的空间里拼了命般地跃动。
一个高大男人背对着光,他的背脊宽厚,裸露在外的臂膀健硕有力。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此刻却像个儿童,将身体蜷缩成一团蹲坐在一滩黑红色的粘稠液体之中。他的肩膀轻微耸动,鼻子里发出断断续续地抽泣声。不知几时男人手里多了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这团类似某种动物脏器的东西散发出令人恶心的腥臭味,可男人丝毫不在意,他直接把这东西往嘴里一塞,然后像是不需要咀嚼一样轻松吞咽。
在男人身后,放着一张干净的木桌,桌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穿着白色布裙的少女。少女的额角有一个骇人的伤口,应该是被谁用钝器狠狠地打击过。鲜血顺着她的侧脸,慢慢地延伸到耳际,最后滴落在木桌上。
少女并不是完全昏迷的,她依稀能听到几声痛苦的叫喊声,和连续不断的“咗、咗、咗”的声音。
谁的声音?
是帕罗特吗?
那群人,他们把帕罗特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女人紧蹙了蹙眉,她很想很想要睁开眼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的脑袋却像是要炸开一样,眼皮也仿佛有千金重。
她这是怎么了?
哦,对了。她在刚才的混乱中被人用棍子击中了脑袋。她还记得在昏迷之前,那群人说他们要杀掉帕罗特,他们怀疑帕罗特就是隐藏在镇子里的妖魔。
帕罗特怎么可能是妖魔呢?虽然他体格高大,脸上的那道从眉角连到嘴角的疤让他看起来有点凶,但实际上他只是一个有些胆小怯懦却很善良的大高个儿。从她在镇子外的那片树林里捡到帕罗特那天起,她就一直跟帕罗特朝夕相处,她清楚他的为人。在染坊,他从来都是拿着最低的工钱,做着别人都不愿做的活计。别人笑他蠢,对他这个其貌不扬的外来者冷嘲热讽。可他一点儿也不计较。他只会兴高采烈地把赚来的钱都交她用来贴补家用,他说过这比他营生的活计要轻松一万倍。
少女不知道帕罗特以前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他以前过得是怎样的生活。她只记得她第一次见到帕罗特的时候,他受了很重的伤,但让人惊讶的是那些伤口竟在两天内自动痊愈了。或许帕罗特并不是普通人,但也绝不是人们口中的妖魔。
“帕罗特、帕罗特。”呢喃中的少女终于睁开了眼睛。
室内的光线并不刺眼,只是空气中有一股难闻的浓烈腥气。少女蹙了蹙眉,用尽力气支起上身,看到帕罗特蹲坐在墙壁前,佝着头、肩膀抽动。
还好帕罗特没事,少女松了一口气。
“帕罗特。”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然而帕罗特的身体却突然一怵,只见他急促地用手背擦了擦嘴,然后“唰”地一下跑到少女跟前。也正是这一阵动静,把房子里唯一的一支蜡烛熄给弄熄了。
帕罗特拥紧少女,眼泪和鼻涕一齐从那副凶恶的五官里流了出来。
少女被圈地有点难以呼吸,她笑着推开面前的傻大个,假意责怪:“你都快把我闷死了。”
帕罗特哽咽着道歉,语气还是那样傻傻的,“对不起,薇尔蕾特,我、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薇尔蕾特笑了笑,她摸到帕罗特的手说:“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我真是担心死了。”
帕罗特傻呵呵的笑了笑。
“对了,其他人呢?”薇尔蕾特突然紧张起来,毕竟那些人曾经想要杀掉帕罗特。
“他、他们不在这里了。”
“不在这里?镇长让他们离开了吗?”
“嗯、嗯。”
“那他们还要把我们关多久?”
“对不起薇尔蕾特,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之前那么懦弱的话,你就不会被关在这里,也不会受伤。”黑暗中,帕罗特捧起捧薇尔蕾特的脸,慢慢抚上她的额头。
“这里还疼吗?”
“不疼了。”薇尔蕾特不想让他担心。
帕罗特没有说话,下一秒他凑了过去,伸出舌头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舔舐薇尔蕾特额角的伤。
男人的炽热的鼻息喷薄在薇尔蕾特的额头,柔软的舌苔组织让薇尔蕾特觉得有点痒、又有点疼。她的脸涨得通红,心里有些紧张,因为她从未与任何男性有过的这般亲密的接触,更何况面前的这个人,她一直是把他当做哥哥看待的。于是她微微地将身体后仰,以图拉开两人的距离。
这一举措让双方都陷入了沉默。薇尔蕾特努力地思考该说些什么来化解这种尴尬的氛围,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帕罗特莫名地变得有些狂躁,他好像很痛苦地捂着耳朵不断地摇头、后退。
“帕罗特你怎么了?”
虽然薇尔蕾特什么也看不见,但她能感受到帕罗特离她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