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士实的建议令帐内所有人神情剧变,朱宸濠的脸色也变了。
诚然,不管他有多么雄伟多么豪迈多么开天辟地的想法,造反者的骨子里仍是虚的,他或许想过挥师攻取京师,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形下将朱厚照踹下皇帝的宝座,然后取而代之。
但是他终究是造反者,百年前的永乐皇帝就算造反成功,将他的侄子建文皇帝赶下了王座,以后的十数年时间里也无可避免地在心虚中度过,于是永乐皇帝不仅恢复了久废不用的锦衣卫,以此为耳目监视臣民的议论,甚至连东厂这种祸害都被他独树一帜地创造出来了,此后的迁都,郑和七下西洋,屡次派心腹胡濙出巡大明各地明察暗访建文皇帝的下落,终其一生亦未能消除这个心魔。
得到天下的都没能消除心魔,更何况离得天下八字还没一撇的朱宸濠?
李士实的建议刚说出口,朱宸濠额头冷汗便冒了出来。
其实造反和刺杀皇帝同样大逆不道,拉到刑场上谁也不比谁少挨一刀,但不知是什么心理,朱宸濠可以接受造反,却很难接受直接弄死朱厚照,大抵这个法子太不讲究了吧。
“刺……刺杀朱厚照?”朱宸濠垂下头,手指略显慌乱地在座椅扶手上毫无节奏地敲击。
“是的,刺杀朱厚照!”李士实用行动证明读书人逼急了比杀人如麻的武将更暴力。
朱宸濠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自己的震惊,平静地问道:“皇帝御驾身处二十万大军中,如何刺杀?”
李士实冷笑:“朱厚照总不可能将二十万大军整天拴在裤腰带上到处跑吧?”
朱宸濠识人的眼光或许有毛病,军事素质平庸无奇,领导智慧更是一塌糊涂,但他有个优点,任何下三滥的招数,只消一点即通。其实这人如果去收保护费,成就并不一定比当王爷低。
朱宸濠立马明白了李士实的意思,眼中瞬间暴射精光:“趁他落单,或是用计骗他落单,然后……堵他!”
李士实连连点头:“正是!王爷高才!”
这话接过来不像是夸奖,倒像是骂人了。毕竟堂堂一位有能力争夺天下的王爷,竟用一种类似街头流氓寻仇的方式来决定江山所属,不得不说,这是盗匪山贼们对朱宸濠的洗脑成功,也是朱宸濠走向堕落的开始。
见帐内众将仍犹疑不定,李士实耐心地解释。
“凡战者,兵出诡道者持胜算,如今我军已不能保持兵贵神速的优势,勿用讳言,实则我义师已处于劣势,但我们并非完全没机会,如今我们唯一能用的机会只有一个,那就是刺杀朱厚照!朱厚照离开京师,则如龙出大海,嬉游浅滩,一个小小的契机便能置他于死地,朱厚照一死,则江山无主,天下大乱,朝廷仅靠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文官是支撑不起来的,那时便是王爷问鼎江山的最佳机会!安庆的二十万大军怕什么?朱厚照一死,王爷一道檄文便可令他们乖乖弃械归降……”
一个看似完全不可能实现的计谋,在李士实的巧舌鼓动下,帐内众人竟渐渐激动起来,仿佛在黑暗中看见了曙光。
好了,前景可以预见,结局大家也畅想得非常美妙了,接下来便是很实际的艹作问题。
“如何刺杀?”朱宸濠迫不及待问道。
李士实冷冷一哼:“从京师到江西各地官府,王爷这些年来散出去的银子还不够多吗?这些人拿了王爷的银子不能白拿吧?诱龙出海只消动动嘴皮子,这事对那些耍惯了嘴皮子的文官们来说,不难吧?”
朱宸濠恍然,接着喜形于色:“不难,当然不难,既然是刺杀,索姓把秦堪那小孽畜也诱出来杀掉,京师满朝文武公卿,就数这小孽畜最坏,本王必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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