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正和江芬一起商量着要制新衣, 见江峻博这样,大惊失色,起身相迎, “二爷, 你这是怎么了?”
江芬也着急,“爹爹, 你脸怎么白得跟张纸似的?病了么?”
“没事,我没事。”江峻博少气无力的摆摆手, 一屁股坐到了榻上。
他虽说没事, 但吴氏和江芬还是担心, 围着他问长问短。吴氏握着江峻博的手摸了摸,越发心慌,“你这手怎么冰凉冰凉的?”
江芬便要命人去请大夫, “娘,您先别问了,快请大夫来给爹爹瞧瞧是正经。”
“对,快请大夫。”吴氏懊悔的拍拍头, “瞧我,见二爷这样都没主心骨了,还是我芬芬有主意。”
横竖二房一家人吃住医药都是公中的, 江峻博看病请大夫自有安远侯府打发医药费,吴氏只是一开始没想到,江芬一提醒,她再没有不愿意的。
吴氏便扬声叫人, “阿金,你跟管事的说一声,二爷不大舒服,让他去请吴大夫。”
侍女掀帘子进来了,江峻博却连连摆手,虚弱的道:“不必了。阿金,不许去。”
“不请大夫怎么成,爹爹,您都病成这样了。”江芬心疼父亲,一脸着急。
“是啊二爷,芬芬说的对,你都病成这样了。”吴氏也柔声道。
江峻博看看妻子,看看女儿,差点儿哭出来,“娘子,芬芬,莫叫大夫了,我没什么大事,自己能挺过去。唉,从前咱们可以有个头疼脑热的便请大夫,以后住到老宅,还是节俭些吧,能省则省。”
“什么?住到老宅?”吴氏当时便呆住了。
“怎么可能住到老宅?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住到老宅?”江芬失声尖叫。
母女二人都是大惊失色,急切看着江峻博,眼泪在眼眶中盘旋打转。
江峻博心里难受,挥泪道:“老太爷吩咐了,命咱们一家人明天便搬回老宅居住。唉,我知道你们受不了,我也受不了,但是暂时只能这样了。咱们先搬回老宅住一阵子,以后再想办法回来。”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江芬痛苦又绝望,“老家都已经六七年没有人好好住了,为什么忽然要咱们一家人搬过去呢?侯府这么大,又不是住不过来……”
“二爷,老太爷为什么忽然要咱们一家人搬回去?”吴氏攥紧了江峻博的胳膊。
江峻博被吴氏弄得生疼,脸沉了下来,“你还有脸问?你还有脸问?你也不想想,是谁出主意要把咱们这些年来存的钱拿去赌蕙蕙输的?”
江峻博方才在自怨自艾,现在很生吴氏的气。江峻博这个人虽不精明,也不算太惷,家里的事他心里也有数:吴氏执意要把江蕙说给她的娘家侄子,大大得罪了安远侯;吴氏执意拿家里的存银去赌江蕙输,事情败露,再一次大大得罪了安远侯。今天虽然是江老太爷出面撵他,其实是安远侯的主意。因为这两件事,安远侯现在已经容不得二房的人继续住在他的侯府了。
江峻博把帐全算到吴氏身上了,对吴氏怒目而视。
吴氏心虚的低下头,“二爷,我……我也是为了你好,为了孩子们好,我这不也是想给咱家弄些进项么?你也知道的,孩子们一天天的大了,家里要花钱的地方很多……”
“弄些进项?哼,钱没弄来,反把多年来的积蓄全赔进去了!不光把积蓄全赔进去了,还弄得咱们一家人被赶出侯府!”江峻博怒气冲冲。
“我也不想这样的。”吴氏虚弱的、没底气的为自己辩解。
“侯府是什么日子,老宅又是什么日子?你这是把全家人都害苦了啊。”江峻博痛心疾首。
江芬本是个孝顺的女儿,但这会儿她被江峻博的话吓懵了,竟然没顾得上为吴氏辩解,追问江峻博道:“爹爹,难道咱们真的非搬出侯府不可么?您去求求祖父啊。祖父最心软,最好说话了。您去求求祖父,去求求他老人家……”
“芬芬,你别说了,今天就是你祖父知会我的。”江峻博烦恼的摇头。
“不,我不信,祖父一定不会这样的。”江芬肤色本来不够好,这时却白得像冰雪一样,嘴唇却发了青,含泪摇头,“祖父是脾气多好的老人家啊,他怎么忍心把咱们一家人赶走呢?难道他不想儿孙围绕膝前,不想一大家人和和气气么?”
“你祖父当然想了,可这是你大伯的府邸……”江峻博长长叹气。
“是侯爷的府邸又如何?”吴氏眼中闪过丝不甘,“侯爷和二爷弟兄之间又不曾分过家,侯爷的便是公中的,公中的便是老太爷的,老太爷的便该有二爷的一份!这个家里是咱们二房人口最多,二爷肩上的担子最重,老太爷应该偏着二爷才是。他老人家若有一万两私房钱,至少该给二爷四千两,这才公平了。”
其实江老太爷是有四个儿子的,但江峻节是义子,不是亲生的,吴氏便不肯把江峻节算在内,只当江老太爷有三个儿子。三一三十一,但江峻博这房孩子多,人口多,应当多分,所以每一万两当中,江峻博应该得四千两。
江峻博虽然正对吴氏嫌弃厌恶着,吴氏的这种算法还是讨得了他的欢心,引起了他的共鸣。是啊,如果江老太爷有一万两,应该分给他四千两才对,因为他孩子多啊。
“侯爷只是供着咱们的衣食罢了,体己银子咱们一分也分不着。二爷听到了吧?侯爷亲口跟蕙蕙说,让蕙蕙到他的私帐上随意取银子,几万两都行。这像话么?老太爷老夫人并没给咱们分家,这个家孙子辈的人应该吃穿用度是一样的,可芬芬每月只有那可怜巴巴的二两银子,蕙蕙要花几万两随便取!”吴氏脸色阴沉得可怕。
江芬掩面哭泣,“我知道,我和大姐姐没法比,根本没法比……”
江峻博唉声叹气。
吴氏看看江峻博,抿起嘴角,这时的吴氏不再憨厚,有几分阴险,“蕙蕙设了这个两个赌局,两回她都赢了。第一回她便投了一万两白银啊,敢问二爷,当时若是你也在场,你也要下注,可能拿得出这一万两?”
江峻博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吴氏阴冷的笑了,“着啊,你这位江家二爷都拿不出来的巨额款项,蕙蕙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轻轻巧巧便拿出来了,跟玩儿似的那般容易。二爷,你说侯爷这事做得地道么?对弟弟如此刻薄,对女儿如此纵容娇惯。”
“不对,很不对!”江峻博咬牙。
不只吴氏对安远侯有怨念,江峻博对安远侯又何尝没有意见呢?安远侯既不给他谋差使,又不任由他大手大脚花天酒地,江峻博早就心中不满了。
他有安远侯这么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哥,不应该活得这么窝囊,这么憋屈。就算他不能像安远侯似的大权在握,至少也能沾安远侯的光踏入仕途做个官吧?总是个白身,像什么样子。退一步说,如果安远侯真的不看好他,认为他不是当官的料,那也得经常补贴他些银钱,让他这位江二爷出了门不至于太寒酸,在其他的豪门子弟面前抬不起头来啊。
吴氏成功激起了江峻博的愤恨之情,心中一喜,柔声道:“二爷,这几年来你也努力想结交些王孙公子以图上进的,我焉能不知?可侯爷既不替你铺路,也不补贴你银钱,你空有这个心思,一直怀才不遇,真是可怜。”
江芬惴惴不安的看看吴氏,不明白吴氏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挑拨江峻博和安远侯么?可这又有什么用?
“娘。”江芬拉拉吴氏,不安的低声叫道。
吴氏看也不看她,轻轻把她推开了,直视江峻博,“二爷,老太爷年龄大了,大概已经当不了侯爷的家了。你是侯爷的二弟,不能任由侯爷做错事,得去劝劝他。二爷你想,蕙蕙就要做淮王妃了,这个时候安远侯府若是起了内讧,争吵来争吵去的,是不是对蕙蕙很不好,对安远侯府的名声很不好?侯爷是聪明人,他若想侯府安安生生的,想让他的宝贝女儿顺顺利利嫁做淮王妃,便不应该在这时候做出刻薄兄弟的事,引得二爷和他离心。”
江峻博被吴氏挑动了心思,激动的搓着手掌,“对啊,大哥的闺女就要做淮王妃了,这个时候安远侯府一点岔子不敢出,大哥就算烦我,他也得和我作出兄友弟恭的样子,不能落人口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