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良久久地沉默着, 他在烟灰缸里摁灭那一点零星的火苗,声音低沉,“易南, 你不能为她整个人生负责。她选择了自己想要的, 就要付出代价。”
“这几天你要多注意, 出了这种事情以后,舆论上很快就会有大批波及……”
电话的那一头, 易南有些凝重地点了点头,忽觉得身后有一只软软的小手正拉着自己的袖口,他捂着手机转身,正见到睡得香甜的许珊趴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提醒他,“快点睡啦,明天还要出差。”
易南的脑海里猛然想起, 云芳菲曾经联手他人把小珊狠坑一顿的事实,心间一紧,那点惆怅和愧疚便烟消云散了。
他动作轻柔,将许珊的小手安放回身侧,又伸手掖了掖被角,俯身在妻子的头上落下一个吻。
“好,我们睡吧。”
陆辰良挂断电话,便见着舒盼慌里慌张地从录音棚里跑出来,一脸关切地猛盯着他看。
他眉宇微皱,眸子里浮现出几分不屑,“这么点事情你的心理素质就不过关了,熬夜工作效率还这么低,你对得起女演员的这张脸吗?”
舒盼心里这个气呦,且不说她的确心里一直就对云芳菲有些同情,很明显闹出这事情来就是黎剑辉要拉自家老公下水的,她能不紧张担心吗?
关心则乱,于是她提了一个很不成熟的建议,“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跑路去国外躲几天啊?”
云芳菲的脑残粉是很可怕的,即便是闹出劈腿那件事以后,舒盼还陆陆续续收了脑残粉半年的威胁信和各色染了红色不明物体的邮件,这次再加上华奥的煽动,搞不好陆辰良回了a市也要被报复的。
陆辰良随手给了她一个爆栗,“我要是现在跑路,明天立刻就登报出来,某导演情债累累,为躲前女友不惜出国避难。黎剑辉还能趁着这段时间伺机拉拢成信传媒,云芳菲是死是活都血淋淋地往我家门口一摆,等我回来一切就齐活儿了。”
舒盼打了个寒颤,别别别,千万别,她是早烦了云芳菲,万一弟弟和老妈哪天来陆家的时候,冤家路窄遇上了,那陆辰良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好感,可就算是败光了……
“我们只安心做事就好。”
那些威胁信和邮件的余威仍在,舒盼低垂着脑袋叹了口气,“要让小孟多注意你的安全了。”
除非真有人敢突破虚拟网络的保护,冲到他面前来搞事情。否则流言蜚语对陆辰良来说,根本造不成什么攻击力。受影响最大的,就是那期访谈节目不能如约播出了。
程欢刚才致电来抱歉,决定把这期节目延后,以免造成不良影响。但这是很理性中肯的选择,陆辰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紧紧握住舒盼的手,试图把那些奇怪的念头驱赶出她的脑子,“怕什么,你承担得起来,到我身上就不行了?”
好像也有点道理?
舒盼唉声叹气地蹲在陆辰良的椅子边上,让他给自己好好地顺了一会儿毛,这才准备安心回去重录独白。
外头送夜宵进来的娄晓楼一时不察,正撞到两人亲密无间模样的样子,“哎呦,我是不是来错时间了……”
小欢旁若无人地从秀恩爱的两人边上走过去,将娄晓楼手上的夜宵接过来,“没来错啊,时间正好。你再不来我狗粮都要吃饱了。”
舒盼回过头朝她吐了吐舌头,“我听见了哦,我可都听见了。”
陆辰良继续翻看外文杂志,头也不抬地评价道,“小欢不错,越来越有易南的风范了。小娄你要多学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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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千灯镇的路上,舒盼收了一切现代化的电子设备,打算珍惜这几天时间好好钻研剧本里的人物。
刚下车的时候,因为只见着一些商业规整过的乡镇街道,她还有些小失望,但经当地居民的提醒走到了老街石桥以后,游客和摄影师一路锐减,那种古朴浓厚的历史氛围却愈发突出,真让舒盼一改都市人疲惫浮躁的心态,有了几分闲情漫步的兴致。
舒盼已经完全沉浸在古镇的氛围里了,陆辰良跟在她边上稍做解释,他的话不多,句句点到为止,都靠舒盼自己去琢磨思量。
昆山这里便是昆曲的发源地,但与周庄、同里、锦溪这样的知名古镇不太一样,千灯古镇的名气稍弱,但历史却是最久的,长达2500年,几乎和苏州建城拥有一样的年代了。
舒盼一度对昆曲的题名有迷之误解,直到亲眼见着了一路的古迹,“原来牡丹亭是真的有个亭子在那里……所以柳梦梅和杜丽娘的故事,该不会也是真的吧?”
陆辰良有时候真快被舒盼这种无知无畏的精神感动了,“你说的是主角梦中相会,还是杜丽娘最后在花神的帮助下还魂?盼盼,你能有点创造力和想象力吗?老婆饼里就真的有老婆吗?”
舒盼撇撇嘴,她伸手摸了摸牡丹亭的柱子,“老婆饼里没有老婆,但你老婆我就站在面前!”
陆辰良笑了,笑容里带着些惬意,“可以,我服了。”
看到陆辰良的笑容,舒盼这才在暗地里松了口气,他还会笑就好,至少说明外头的事情还不算太严重。
来偏远古镇的额外好处是,在这里基本上没什么人认出舒盼和陆辰良来,两个人一路不带伪装,通行无阻,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梁先鬼鬼祟祟地围到两人边上,一个人塞给他们一个墨镜。
“戴上,戴上,免得被人认出来又生事情。你们两个的情况现在很不乐观,我告诉你们,今天都有人在嘉扬大门口泼红油漆了……”
舒盼拿着茶杯的手抖了抖,茶水打在桌上,差点打湿了梁先的平板。
陆辰良淡定地将梁先的话无视了,漫不经心地给舒盼继续倒水,“那人早晨已经处理了,就是个高中生,没关几天估计要放出来。不过我已经找人通知学校了,最好让他上大学之前去精神病院看看。”
舒盼低头抿了口茶水,她知道陆辰良一直都很在意自己的情绪,所以才故意把公司的事情一个人承担了下来。她要争气,绝对不能再露怯了,也不能再对敌人有多余的同情!
她抬眸,对身边神色淡然的男人莞尔一笑,“那我们下午就去看一出牡丹亭吧?昆曲的老师说我脑子太笨了,不懂得用巧劲,要多看多思考才行。”
陆辰良的眼底浮现出一丝欣慰,“好。”
梁先抱着自己平板,独自心疼,“你们这是要修仙的节奏啊,出了这个古镇,难道还真能不管外头的风言风语了。”
舒盼给梁先碗里夹了一块踢了骨头的红烧鱼,“编剧大大,我来巴结你一下,你觉得徐敏之和歌女小翠,哪个角色更适合我?”
梁先扫了眼陆辰良不善的眼神,终究还是把话题回归了剧本本身,“徐敏之保底一点但肯定更受欢迎,看你想要哪个方向的突破,就朝哪个方向去试试吧。”
他其实更想说,小翠虽然是更有挑战性,但舒盼初试大银幕演徐敏之角色肯定不亏,陆导这不都给你兜着了,你还矫情个什么劲儿……
舒盼若有所思,“嗯,那我更应该试试小翠了。”
梁先一口鱼肉在嘴里差点呛个半死,转头看看陆辰良那一副笑而不语的表情,合着这两夫妻专门逗我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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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古镇的最后一个下午,《牡丹亭》已经反复看了四场,舒盼都能把门口卖票的小姑娘认出来。这块地方有趣的点是昆曲在当地。真有着血脉一般的群众基础。
每场唱戏的杜丽娘都是当地小镇上的姑娘,虽没有昆曲大家的来头,但一招一式都表演得极其投入,尤其是脸上哀婉的表情,格外楚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