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公主为自己谋取灿烂前程的决心之大,完全超出了绰绰有鱼的想象。
在膳善皇宫养尊处优,活到十二岁还不会自己穿衣服的公主,进入天岁之后简直改头换面。以前公主意志薄弱,想做某件事,一旦遇到一点坎坷,扔下一句“算了”,这件事就翻篇了。如今的公主为了不去给人当妾,可谓有勇有谋什么都豁得出去。那么多的馊主意,不管是被人坑了还是自愿的,面对楚王时都表现出了不俗的勇气。就算楚王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她钉子碰,她也毫不气馁,想方设法创造时机,其执着,不亚于土财主盯上了美娇娘。
奚官派来的那帮人,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为避免队伍过于庞大,公主打发他们回去,只留下两个护卫远远同行,以便遇到意外的时候能够及时护她周全。飧人在天岁,行动毕竟不那么自由,在她还没成为楚王的爱妃前,她得小心保住这条小命。
天已经黑了,今晚上月色不佳,乌云成片从头顶奔涌而过,好像要变天了。
公主坐在车里向前探看,黑暗中一星灯火乍明乍灭,从村落外的荒野上经过,幽幽地,散发出鬼魅般迷离的气息。
这人不会打算通宵赶路吧?难道为了摆脱她,着急想回达摩寺?到时候山门一关避而不见,她就拿他没办法了?
如此看来,得在他赶路的途中多出幺蛾子才行。公主摸了摸下巴,“仅仅是尾随,不方便我施为,必须想办法和他朝夕相处。”
绰绰道:“殿下说吧,想怎么干?”
公主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干大事还是得靠人,那些爬虫不靠谱。我的计划是找两个人假扮镬人追捕我,只要我逃得够快,就可以毫发无伤飞奔进大师的怀里。届时佳人落难,圣僧救美,你情我愿,天衣无缝……你们觉得怎么样?”
有鱼想了想,慢慢鼓掌,“妙计、妙计!但是殿下,巧合太多次,楚王不会看穿您的伎俩吗?”
公主破罐子破摔,“难道他什么时候没看穿过我吗??
这倒是实话,不管过程有多假,公主和楚王多一刻相处都是实实在在的收获,暂时不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没关系,起码先混个脸熟。
“那我们上哪儿弄人假扮镬人?”绰绰回身朝车后看了眼,连个鬼影都看不见,但是知道夜幕掩盖下,有王府扈从在暗中保护着她们。
有鱼质疑:“不会让那两个假扮吧?他们是王府的人,楚王肯定认识他们。”
还是公主比较聪明,“用不着他们出面,让他们花钱找人来扮。这种工作既不用出力,来钱又快,多的是人愿意接活。”
彼此一合计,没有人提出异议,于是第二天一早,这个计划就准备开始实行了。
王府扈从,办事效率就是高,公主吩咐的事很快就办妥了,回来拱手复命:“卑职等再三查验了,那几人全是附近村落里的平头百姓,绝不是镬人,对殿下不会造成任何伤害,请殿下放心。卑职已命他们埋伏在前面的草垛子,五里之外有个破庙,按照脚程来算,楚王殿下今晚必定在那里歇脚。到时候公主殿下会被追赶入寺,他们畏惧楚王只得四散,接下来种种……殿下请自行发挥。”
公主点头说很好,草垛、破庙,落魄的公主和高僧……想想真是个香艳的好故事。
公主待屏退了王府扈从,正色告诉绰绰和有鱼:“这次事成之后,我就不回来和你们汇合了,想办法留在他身边,孤男寡女朝夕相处,何愁奸情不能发生!像现在这样,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追,想说句话还得制造机会,太麻烦了。”
“可是……”绰绰讷讷道,“您散步走上半里路就喊腿疼,从这里到云阳达摩寺还有一百多里,您的腿不想要了?”
公主笑得有点暧昧,“你放心,只要让楚王爱上我,他一定舍不得我吃苦,到时候可以让他背我。”公主设想得无比美好,差点笑出声来。
绰绰和有鱼面面相觑,之前听她赌气提起,说要跟他走到达摩寺,当时大家都没往心里去。不曾想这回来真的了,路远迢迢没有代步,娇生惯养的公主会不会坐在地上哭闹,还真说不准。
然而决定做了,计划也开始实行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马车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又行了半日,天色渐渐转暗的时候,野地里出现了无数高矮错落的灰影,每个都是拱形的顶,就着昏暗的天幕看,像一个个巨大的馒头。
“这就是草垛子?”公主诧异地嘀咕,“这么多……”
膳善国不搞农耕,因此也没有这么大的柴禾堆。这里应当是附近几个村落专用来堆放秋收后的秸秆的,日久年深堆起又用不完,于是内层潮湿,外围不断扩大,连连绵绵,总有四五十个。人走在其中,像走进了奇怪的世界,要不是脚下还有干草,会误以为闯进了□□禾雅丹。
公主从车上下来,往前看,隐约能看见草垛子尽头的荒庙,释心也如设想的那样,确实打算在此停留过夜。她站在原地算了算,即便是从这里开始追击,跑进荒庙应该也用不了多久。
于是摆摆手,让他们都离开,绰绰和有鱼恋恋不舍,“殿下,您一定要多保重。如果计划又失败,别硬拼,回来我们从长计议。”
公主却下定了决心,“天岁人的书上说了,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我够惨,有良知的出家人是不会不管我的。”
公主决然迈上了征途,因为知道圈套是自己设下的,因此步伐十分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