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婉云的脸色冷若冰霜,万般滋味在心头,寄于厚望的剑阵,竟是空中楼阁,这是想也未想过之事。
回想从前,虽面临着泰山派的打压与报复,一直无所畏惧,便是因为这本剑阵秘笈。
若是不然,早就与泰山派讲和,保全弟子们的性命。
现在,却忽然知晓,所谓剑阵,根本就不存在,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玩笑!现在想来,即使是师父,怕也是被瞒过了吧?!
烟霞派数代以下,表面谦和,骨子里却傲然,无畏无惧,皆因这本剑阵秘笈支撑着。
如今,原本的支柱轰然倒榻,她心如大海,波涛汹涌,无数惊涛骇浪翻涌而出。
她倏一探手,抓起绢册,双手合上,便要一掌将其化为粉碎,以泄心中之怒。
“慢来!”萧月生左手一探,搭在她右肘处,温和笑着摇头,道:“你这是做甚么?”
吴婉云武者本能,他的手一搭上,她便变招欲挣开,却觉手腕酸麻,竟施展不出力气来。
她薄怒带嗔,道:“这个东西害人不浅,我要毁了它,将它碎尸万段,以消我心头之恨!”
萧月生摇头,呵呵笑了两声:“吴姑娘就如此信得过我?”
吴婉云怔了怔,白玉似的脸上变了变,恍然大悟,暗骂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他的话,是真是假,并未弄清,贸然碎了绢册,万一他说了谎话,自己岂不是要后悔死了?!
慢慢放下绢册,她轻咳一声。问:“先生,别耍花枪了,这本秘笈。究竟是真是假?!”
萧月生放下左手。抚上小胡子,鼻前传来一股淡淡的幽香,令人心旌摇荡。是她衣袖的香气。
他笑了笑:“要说真,也不假,要说假,也算不得真,这本册子里面,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可是复杂得很呐!”
吴婉云紧蹙着黛眉,似是很用力的在听,明眸闪烁,一幅迷惑的神情。
萧月生翻开绢册,手指点着一页上:“你瞧瞧。这一式,倒是威力不俗,但接下来这一式,却是颠三倒四,狗屁不通!”
吴婉云大是不耐烦,瞪着他问:“先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月生苦笑,放下绢册:“我也想弄明白,……但要弄明白,三两天的功夫。怕是不成。”
“那怎么办?”吴婉云问。
萧月生沉吟片刻。起身离座,负手踱步。出了小亭,沿着湖边,缓缓而行。
吴婉云拿起绢册,跟在他身后。
月华如水,他一身青衫,磊磊落落,时而仰头望天,一轮明月高悬,宛如冰轮在夜幕上静静旋转。
沿着小湖边,踩着茵茵地绿草,厚软的草踏在上面,无法着力,若无轻功底子,走起来便吃力许多。
慢慢的,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了一圈,重新回到了小亭中。
萧月生来至亭中坐下,端起酒杯喝一口,慢慢放下,抬头望向吴婉云:“此事需得慢慢来,急不得。”
“嗯。”吴婉云点头,已是死了这份心。
她脸色苍白,怔怔望着远方,心中一片冰冷,只觉眼前一切都变得不真切,似梦似幻,似真似假,实在分不清了。
萧月生又喝一口酒,温声道:“依我看来,这秘笈想必是真地,只是,当初创立之人却并未完成,匆匆录之,……后人若不明理,照着这上面练,怕是难有成效。”
吴婉云精神渐聚,看了看他,蹙眉沉吟片刻,点点头。
据她所知,烟霞派虽有这本秘笈,视若珍宝,但历代以来,从未有练成过地。
她们一直以为,是自己资质不高,对奇门遁甲之术不够精深所致,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般情形。
她站起来,裣衽一礼:“秘笈就放这里罢,……一切就辛苦先生了!”
萧月生放下酒杯,摆摆手,笑了笑:“毋须如此客气!……阵法一道,我素来喜欢,一个人在山中,下棋无人相陪,便研究阵法以作消遣,真是乐趣无穷!……现在,我已是一介废人,闲来无事,这本秘笈,给我带来无穷乐趣,还要多谢你才是!”
吴婉云抿嘴一笑,白他一眼,坐下来。
萧月生端起酒杯,轻啜一口,放下杯,神色沉下来,带着郑重之意,道:“你们烟霞派的武功秘笈,不知有没有?”
吴婉云一怔,看了看他,仔细的打量,慢慢点点头:“嗯。”
萧月生抚着小胡子,沉吟着道:“你们烟霞派地剑法,并不寻常,只是许多精妙之处蕴而未发,我需拿来看看……”
“我去去就来。”吴婉云起身,宛如一朵白云飘走,冉冉而逝,窈窕身影融入夜色之中。
半晌过后,她自夜色中了出来,进入小亭,手上拿着一本绢册,雪白如霜,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萧月生接过来,封面右侧是是四个梅花篆小字,自上而下竖写:“落霞神剑”。
这四个字宛如嵌在其中一般,字迹娟秀隽永,端正圆润,秀丽之气扑而而来,观之心神舒畅。
萧月生在这四个字上留了片刻,点点头:“好字!”
慢慢翻看绢页,一页一页,从容不迫,似是在看一本寻常的消遣读物。
吴婉云紧盯着他,心中隐隐期盼。绢册单薄,仅是十来页,很快翻到最后一页,萧月生沉吟片刻,抬起头。
“先生,如何?!”吴婉云忙道,凤眸一眨不眨。
萧月生点头:“嗯。果然精妙绝伦。”
“那……”吴婉云又问。
萧月生稍一沉吟,与她明眸一触,委婉的念头除去。直白的道:“这套剑法。精妙绝伦,你们好像练得岔了。”
萧月生一摆手,将她的话止住。温和一笑,伸出右手:“借你剑一用。”
吴婉云拔剑出鞘,小亭中顿时一亮,寒气森森,如有无数道寒丝冲进毛孔。
这柄宝剑长约三尺,剑身上清光盈盈晃动,如一泓碧水。隐隐刻着云纹,若不注意,极易忽略。
将宝剑倒持着递过去,吴婉云跟在他身后,走出了小亭。
地上茵茵绿草又厚又软。他踩在上面,沉稳如岳峙,左手骈指成剑,轻轻抹过:“好剑!”
吴婉云笑了笑,这柄落霞剑乃是历代掌门的佩剑,外表看去朴实无华,却是锐利异常,坚韧超卓。
“落霞剑法的第一式,你们便弄错了。”萧月生说道,剑身一动。身前顿时一团银芒出现。
他脚下移动。银芒相随,却是一直凝在身前。宛如一面铜鉴反射着正午地阳光。
这才银芒清亮耀眼,凝而不散。
吴婉云看得大是惊异,这一招落霞剑法,她熟悉之极,正是落霞剑法中第一式。
这一式威力极强,以独特地方法挥剑,舞成一团,然后迸散开来,宛如暴雨梨花针。
萧月生胸前的银芒凝而不散,让她大是吃惊,这一招很难控制,银芒出现之后,自然的会扩散开来,无法收住。****
她吃惊地望着萧月生,凤眸一眨不眨,难以置信。
他没有内力,单纯**地力量,使出这一剑来,已经是惊人,竟能将这一剑凝而不发,委实匪夷所思。
银芒暴涨,化为点点光华,缭绕在他四周,仿佛无数的萤火虫将他护在中心。
“你……你是怎么做的?!”吴婉云吃惊地问。
萧月生收剑而立,递还给她,温声道:“这一剑你们开始时便弄错了,关键是心法……”
吴婉云素手接剑,用心倾听,紧盯着萧月生,不时点点臻首,露出恍然大悟神色。
她手上长剑未归鞘,偶尔轻颤,暗自运剑。
半晌过后,萧月生抬头打量一眼明月,笑道:“吴姑娘,今儿个就说到这儿罢,多了你也记不住。”
吴婉云点头,“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心神仍沉浸在萧月生刚才的话语中。
萧月生回到小亭,拿起单薄的册子,递还吴婉云,笑道:“这一套落霞神剑,若是练成,虽不如泰山派的绝顶剑法,却也相差仿佛了。”
吴婉云接过剑谱,不信的道:“真有如此精妙?!……先生见识过泰山派的绝顶剑法?!”
萧月生点点头,笑了笑。
见他如此,吴婉云知道他不想再提,便转过话题:“先生,听文秀说,你要跟她们一起去东海帮?!”
萧月生笑道:“正是,东海帮欺人太甚,若不还以颜色,烟霞派再无尊严,任人欺凌!”
吴婉云忙道:“可东海帮他们……”
“放心罢,若是不成,足以自保。”萧月生笑了笑,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
吴婉云神色迟疑,心下颇是不信的,只是萧先生神通广大,他既如此说,想必自有把握。
想了想,终于决定听他一回,点点头:“先生小心才是!”
“放心罢,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带她们回来地!”萧月生摆摆手,呵呵笑道。空阴云密布,厚厚的云堆在一起,像是一座座大山连绵不绝,峰峦起伏。
风渐渐扬起来,越来越大,卷起地上地尘土,眼见着。马上便要有一场大雪要下来。
登州府上的街道仍然热闹非凡,酒楼中更是喧闹不已。
这家八仙楼,乃登州府最豪华地酒楼。寻常百姓。一望即走,毫不停留,一顿饭的钱。足够一个寻常百姓一年的米。
八仙楼地二楼,虽是雅座,彼此用屏风隔开,看不到别人的脸,只能听到声音。
一楼之中,却是大伙儿随意而坐,比起二楼来。更加热闹几分,觥筹交错,喝酒猜令,吆喝声,大笑声。斥骂声,不绝于耳。
门帘忽的被掀开,小二忙迎上前,见到人进来,不由呆了一呆。
进来地共是三人,当前一人,一身单薄地青衫,在这寒冷的冬天,有些太过单薄了一些。
其眉毛比平常人浓重,五官却是普普通通。很难惹人注目。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后二人身上。
这两个女子,一个身着衣衫洁白如雪。另一个桃红色,穿着俱是单薄,人们一瞧,便隐隐明白,这三人乃是武林豪客,身怀内家功夫,有内力护体,所以不畏严寒。
看到如此,他们各自收回目光,武林人物,沾上不吉,纯粹是自找麻烦,况且,这般美貌地女子,敢于行走武林,显然是必有所恃。
“三位客官,请----请---!”小二见人无数,已是反应过来,急忙迎上去,扬声叫道。
男子扫了周围一眼,粗重地眉头皱了皱:“这里太吵,咱们上去!”
“嗯,但凭先生吩咐!”桃红色的女子抿嘴笑道。
她温婉秀美,楚楚动人,一颦一笑,莫不牵动人地心神,与白衫如雪的女子恰恰相反。
这三人,便是萧月生与杜文秀、孙玉如,他们离开烟霞派,途经登州府,过登州府往东,前往东海帮。
“二楼是雅座,三位客官,上面请----”小二忙前头引路,招待殷勤,满脸带笑。
这个小二眉清目秀,双眼带着灵气,一看即知是伶俐乖巧,脸上一直带着笑意,观之可亲。
一楼的众人本是安静下来,待看到他们前往二楼,个个心中失望,摇头叹息,议论声嗡嗡作响。
因这三人是武林中人,诸人心中忌惮,虽不能做些什么,但能看上几眼,饱一饱眼福,再好不过,人都说,秀色可餐,看着她们二女,饭菜也格外的香。
上了二楼,果然声音一肃,下面地喧闹声小了许多,仿佛自远处隐隐传来。
萧月生随嘴报了几个菜名,坐下来,笑道:“咱们走得太快了一些,可是累了?”
孙玉如坐在椅子中,左右打量,看看屏风上的梅花,又打量四周,兴致盎然,摇头道:“不快呀,咱们可是骑着马呢!”
“快了,是有些快了,……咱们还有别的事要做。”萧月生笑道,接过杜文秀递上来的茶盏,揭盏轻啜一口。
放下茶盏,他自怀中掏出一本绢册,慢慢翻看。
孙玉如好奇的探过臻首,去看绢册,娇笑道:“先生你看地是什么书呀?!”
她忽然露出惊奇神色,抬头望向萧月生:“先生,你看的这是剑法秘笈么?!”
萧月生点头:“落霞神剑!”
“落霞神剑?!”孙玉如与杜文秀同时讶然轻呼,怔怔望着他,四只眸子流光溢彩,都闪动着迷惑。
“这是令师临行前所赠。”萧月生晃了晃绢册,呵呵笑道。
“怎么会……?!”孙玉如明眸睁得浑圆,又圆又亮,极是动人,摇摇头:“师父可是宝贝得不得了,我们想看都不成呢!”
萧月生笑了笑:“你们的落霞剑法,精妙之处尚未挖尽,我帮忙瞅一瞅。”
两人明眸紧盯着他,看来看去,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
萧月生洞察人心,自然猜得到二人所想,摇头一笑:“你们两个,莫要胡思乱想!”
“嘻嘻,不敢不敢。”孙玉如捂着嘴娇笑。
萧月生无奈的笑了笑,不再多说,转开话题,将秘笈递过去。伸手指着一页:“来来,你们且看看,这一式。是不是练错了?”
两人也不再胡闹。低头看去,凝神皱眉,沉吟不语。
半晌。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孙玉如道:“好像是呢,跟咱们练的稍有差别。”
“你们拿去看看,自己研究一二。”萧月生将秘笈一推,自怀中又拿出一本绢册来。
“先生,这又是什么呀?”孙玉如歪头望着。好奇的问。
萧月生微微一笑:“这也是一本秘笈,乃是剑阵。”
“剑阵?!”二女惊呼,讶然更盛,紧紧盯着萧月生手上的绢册,神情激动。
孙玉如咽了咽唾沫。吸一口气,胸脯剧烈起伏,迟疑道:“先……先生,我……我能看看么?”
萧月生随手在桌上一推,将秘笈推到她身前,一摆手:“想看就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