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佑一直负手立在一旁, 见着庆福公公退出去后, 开口道:“刚在外头, 儿臣听见父皇似是在咳嗽。”
洪泰帝道:“不过是喉咙里淤了口气, 哪有什么事。”
程文佑道:“虽如此, 父皇还是要多注意一些。”
洪泰帝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招招手道:“你过来, 瞧瞧父皇这画画的怎么样?像不像你母后?”
程文佑静默了会,空气中都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也不动, 只道:“父皇又何必如此,您再怎么糟蹋自己的身体,母后她也看不见, 不过是让身边的人徒增烦恼罢了。”
洪泰帝抚在画上的手僵了一下, 抬起头盯着程文佑,目光突然变得阴郁起来, 狞笑一声, 连说了三个好字:“朕便知道你们这些人对着朕是虚情假意。”
程文佑淡淡道:“父皇倒是说说, 谁是虚情, 谁是假意, 我们这些人又是哪些人。”
洪泰帝眼神冷厉,程文佑却并不怕他, 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半晌听见洪泰帝道:“你们都怨朕, 她怨朕便罢了, 你又凭什么怨朕?”
他看向程文佑的眼神突然间变得像看仇人一般,这个眼神程文佑并不陌生,年幼时还不解父皇为何会如此,这么多年过去了,却是渐渐明白当日母后出宫的原因了,那么决绝,前一刻还对着他嘘寒问暖的母后,下一刻竟变得像陌生人一般,再不肯见他,他又做错了什么?父皇看他像是仇人一般,母后不见他。
看着面前两鬓已生白发的人,他忽然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跪到地上给洪泰帝磕了个头,站起身道:“父皇若是没什么事,儿臣便告退了。”
洪泰帝呼吸愈发的急促了几分,咳嗽了几声,手捏着拳头摁在案桌上,冷声道:“你要滚便滚。”
程文佑也不看他,径自的转身往外头走,也不管身后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待关了门,听见殿内传来一道疾声:“你若不是她亲自养大的,朕早便掐死了你。”
程文佑抬眼看了看檐角,深呼了口气,庆福公公在一旁急的直搓手,顾着屋里的洪泰帝,也没敢对着程文佑说话,只跟着他走了一阵子,离了衍庆殿好远才道:“这又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又闹成这样。”
这么说又觉得有些不妥,似是在怪罪睿王殿下一般,他嘘了一眼,见睿王脸上并无不悦的表情,接着道:“殿下,陛下这阵子心情不畅,殿下要多担待些。”
程文佑径直的往前走,庆福公公手里拿着拂尘在那里干着急,原还指望着睿王殿下劝劝陛下呢,没想到这父子俩凑到一起,脾气一个比一个大,都是祖宗,都是祖宗啊,他是奴才,他是劳碌命,他得去劝着,主子便是要撵他,他也不能装聋作哑啊。
守在门边的小太监一边对他招手,一边指着里面,他连忙收了心思,往回小跑着。
程文佑从衍庆殿里出来,胸中积了几分火气,往回走的时候恰好遇见程文越手里提了个笼子,里面装了只鹦鹉,他一边走,一边笑着低头逗着鹦鹉说话。
他一路低着头,也没注意站在前头的程文佑,身边小太监提醒了几遍,他也没在意,只顾着逗笼中的鹦鹉,还是那鹦鹉听了小太监的话,学了一嘴子,说了声,殿下殿下,睿王殿下。
程文越嘿嘿一笑:“哟,你这小聪明,本皇子还未教你呢,你怎么就会叫五皇兄了。”
身边小太监无奈的看了眼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寒气的睿王殿下,壮着胆子拉了一把程文越的衣袖,小声道:“殿下,前头是睿王殿下。”
程文越怔了一下,这才抬起头,看着离他只有三四步距离的五皇兄,打了个哆嗦,将手中还在叽叽歪歪的鹦鹉连带着笼子塞到身旁小太监的怀里,心道完了,玩物丧志,让五皇兄看见了,好容易姜纥不在,怎么就让他皇兄撞着了呢。
他面上堆着笑给程文佑行礼,程文佑此刻哪里有心思管他,程文越看着从他身旁走过的五皇兄,一直到他五皇兄走出了好远,隐隐看不见了他的身形,一脸不可置信的对着身旁小太监道:“你看见刚刚那是我五皇兄了吗?”
小太监躬身道:“回殿下的话,刚刚过去的是睿王殿下。”
程文越扭着头纳闷道:“奇了怪了,五皇兄怎么没骂我呢?哎,刚刚五皇兄没骂我吧?还是骂了我没听见。”
小太监有些看不过眼了,他们家殿下是有多想挨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