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给叶繁下药,自然也能给关氏下药。赵纯熙心尖微颤,显然已被说动,思忖片刻又摆手道,“姨母出身低微,若想提成平妻殊为不易,还需徐徐图之。然而我时间有限,不过两三年功夫就要出阁,怕是等不到她出头了。”
“小姐您可想岔了。时间长短不但由老天爷说了算,也由咱们说了算。婕妤娘娘圣宠不衰,随便吹几句枕头风便能把叶家提携为顶级门阀,届时叶姨娘的家世也跟着水涨船高。而府里头,您和她可以联手对付关氏,将之打压下去。倘若关氏私德有亏,岂能再掌中馈再当命妇,便是关家说破天去也不占理。三面合击,只需一年半载她便成了落架的凤凰。”
“好主意!”赵纯熙拊掌低叹,继而忧虑道,“但她毕竟是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若是被打压得太狠,会不会冒犯圣颜?”
“您还怕皇上护着她,不护着婕妤娘娘不成?唯一跟随皇上出入战场的女人便是婕妤娘娘,唯一与他同生共死的女人也是婕妤娘娘,唯一舍命救驾的女人更是婕妤娘娘。而今皇上登基称帝,满宫嫔妃唯婕妤娘娘位份最高。执掌凤印,统摄六宫,椒房独宠,这般大的荣耀,莫说护持您一个,便是造就一座世家巨族也轻而易举。您且等着,待婕妤娘娘诞下龙嗣,更进一步,叶家就该一飞冲天、满门光耀,而您和大少爷是最得她看重的小辈,将来前程必定不差。您大可不必拘泥于眼前,只管把眼光放长远些。”
“我娘……”赵纯熙及时改口,“我大姨母果真能更进一步的话,我外祖父就是正儿八经的国丈,按规矩可册封国公,届时,区区关家的确不足为惧。”
“是啊,所以您何必像侯爷嘱咐的那样在关氏跟前做小伏低、委曲求全?您只管交好外家,拢住婕妤娘娘,将来必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荷香越说越觉得自己机灵,不由露出得色。
赵纯熙还在犹疑,忽见雪柳匆匆跑来,兴奋道,“小姐,方才门房给奴婢递了消息,说是婕妤娘娘赏了叶府许多东西,其中一座八尺高的红珊瑚专为叶姨娘添妆,通体晶莹,色泽艳丽,价值连城,把路人的眼睛都看直了。门房还说,单那一座红珊瑚便足以把公主陪嫁给比下去!乖乖,叶府这下出名儿了,大家都在议论呢!”
荷香连忙敲边鼓,“婕妤娘娘果然最惦记叶家,容不得旁人欺辱半分。届时叶姨娘过门便再也不用担心被那贱婢压一头了。”
“不止,叶姨娘还能反过来压夫人一头,看他们正房还敢不敢怠慢大小姐!”雪柳仰着下巴,神情极为倨傲。
有这样得力的外家,又有如此受宠的娘亲,赵纯熙还担忧什么?她心里一阵舒爽,当即就与管事打了招呼,趾高气昂地走人。至于嫁妆和婚事,都可让娘亲帮忙筹谋。她贵为婕妤,只需一句话下去,莫说让女儿嫁入世家,便是指给皇室宗亲也并非难事,而关氏若敢克扣她嫁妆,下场必定凄惨。
一行人前脚刚走,关素衣后脚就回,瞥见案几上犹带余温的茶盏,问道,“赵纯熙来过?”
“启禀夫人,大小姐等了您一下午,刚走半刻钟不到。”管事婆子边说边把桌面收拾干净。
“没等到人就走,怕是获悉叶婕妤给叶繁做脸的消息,已改弦易撤了。日后咱们这个院子再想恭迎大小姐尊驾,必是难之又难。”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不来才好呢,咱们院子里终于清净了。”明兰把锦盒摆放在书桌上,自去准备修复碎纸残片的工具。
主仆二人修书修到大半夜,终于将残片保存妥当,压入特制的夹板。明兰趁小姐沐浴的间隙,让她即兴唱一段诗歌,也好教她多识几个字。关家乃文豪世家,自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连看门的大爷都能出口成章,更别提伺候主子的丫鬟。倘若没点儿好学的精神,说不得就会被主子厌弃。
关素衣枕在浴桶边沿,闭着眼睛慢慢哼唱,“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袅袅余音,悠扬婉转,却又带着诉不尽的哀愁。
明兰听痴了,捂着胸口说道,“小姐,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啊?我觉得心里有些难过。”
关素衣睁开双眼,望着虚空,逐字逐句解释,“汉水之南有乔木,我却不愿探林幽。隔水美人在悠游,我心渴慕却难求。汉水滔滔深又阔,水阔游泳力不接。汉水汤汤长又长,纵有木排渡不得。这首诗诉的是痴爱衷肠,却也饱含求而不得的苦痛。”
“难怪我心里这么难过。”明兰恍然,不知怎的竟流下两行眼泪,换来关素衣一声轻笑。痴情的人可悲,痴情的人可怜,痴情的人更为可笑,这辈子,她断不会沾染半分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