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门板一打开,一把浑厚低沉的苍老生意就发出了来自心底的呼喊:“我可怜的孩子啊,这种地方,怎么睡得着?定是累狠了!”
声音里带着丝丝缕缕的哽咽。
阿柔顿时精神了,转过身,果然看见白天在他家正厅老泪纵横的太傅。
此时,老人家眉须俱颤,虎目因为惊讶和心疼,瞪得溜圆,眼圈还有点泛红,一看见阿柔,就颤颤巍巍地走过去。
那场面,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随行的知府大人已经很想哭了,却不是感动的,而是吓的。
“外公?”阿柔生怕他又哭成早上那样,连忙引开他的注意,“这么晚了,您不好好休息,过来干嘛?”
“你这个傻孩子,”外公握住她的手,“你都这样了,我哪里还睡得着?”
阿柔小声说:“原本也没打算住多久,是看天色晚了,想要明天再告诉您的。”
外公嗔她一眼,也压低声音:“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有外公在,没得还要那样费尽心思——你啊,以后想怎样就怎样。这破地方,咱不住。”
说着,就要她赶紧收拾收拾,外公带她回家。
“真走啊?”阿柔还有点儿不放心,望着外公,“我刚跟知府说了要等他查明真相再离开。这、话都说了,总不好自打嘴巴。”
外公看着她,突然笑了出来。
“好好好,查!现在就查。”老人家往床边一坐,大刀阔斧的,大有不动如山的气势。
阿柔闻言,也连忙坐起来,祖孙俩齐齐望着旁边的知府大人。
知府:“???”
“李智,你是庆云历四十二年的进士?那便是,宰辅大人的门生了。”太傅说道,“宰辅大人一向刚正不阿,我看你,也颇有他的风骨……”
一句话没说完,知府就膝盖一软,往地上一跪。
哆哆嗦嗦地说:“卑职、卑职自知愚钝,万万不敢辱没宰辅大人的名声。”
“哼。”太傅冷笑,“你还知道?”
“卑职知道!”李知府万万不敢再拿手底下人那一套来糊弄他,连忙辩解道,“听闻太傅大人您丢了东西,有人前来告知,说东西在江府,卑职便请人前去调查。”
“然后你就把我外孙女给抓过来了?”太傅说道,“李智啊李智,你当真糊涂。你可知道,那些东西,本就是要送给她的!”
“因被歹人藏了私,我心疼孩子,一着急才说要报官!你倒好,我一片心意,全让你给搅和了!”
他哪里知道啊?
李知府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叶灵芝贼喊捉贼,他还就信了,甚至把东西真正的主人给抓了回来!
案子办得这么荒唐,怕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他。
他倒霉,他自认了,只祈祷着,万不能因此连累了宰辅大人!那才是真正的罪孽深重。
“卑职知错了。”李智连忙说道,“定然会秉公处理,还四姑娘清白。”
太傅又说:“那我家孩子,这牢狱之灾就白受了?”
“不不不,”李智后背都让冷汗给浸湿了,“按律,错判入狱,会给予一定的赔偿……”
话还没有说完,太傅就抓起桌上的紫砂茶杯朝他掷了过去。
同时,声如洪钟地咆哮道:“我郑家的孩子,稀罕你那点赔偿?!”
李智吓得紧紧闭上眼睛,嗓子跟被棉花堵住了似的,再也不敢再随便说话了。
“你既然知道要秉公办理,就给我按照律法、按照规矩,办的叫人挑不出一丁点儿错才行。”太傅说道,“不然,你知道后果。”
李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深知,太傅和纳兰氏,他势必要得罪一个。
就看他要得罪哪个了。
纳兰氏远在京都、太傅近在眼前,远水救不了近火。
何况,此事本就是太傅家占理——若这么荒唐的案子传到朝中,让御史台参了一本……
那可就不光是得罪太傅这么简单了!
“请太傅放心!”李智朝他磕了个头,语气突然变得极为认真,“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卑职虽人微言轻,却也熟读律法铁条,绝不会徇私枉法!”
恐这些保证还不够,连忙又说:“此案铁证如山,卑职已有决断,请太傅大人拭目以待。”
“江四姑娘被无辜牵连,全因卑职被贼人的障眼法所迷惑,卑职心中有愧,定将亲自将此案上禀三法司,请上级降罪。”李智瞬间恢复了理智,“更深露重,不敢过多惊扰太傅,卑职恳请即刻去办!”
此事一看就知道是长公主所为,上禀三法司,等于说把这件事情捅到了明面上来。
今上丢不起这个人,不急着撇清关系就不错了,绝不会保她。
还算李智上道。
因为,就算李智不往上面报,太傅自己也会去说的。
他的职责就是教书育人,那些皇家子弟,哪个没被他打过手板子?
就连今上做太子的时候,也时常让他骂得抬不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