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头青目光闪烁了下,这十余个壮汉都是常家的护院家丁,每一个都是硬把式,手中虽然没有提着刀剑,但却也抓着一根镔铁短棍,这东西分量不轻,长短正好,用得好比刀剑都要好使。
愣头青显然是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份量,觉得不是这十多个壮汉的对手,至少动起手来占不到便宜,毕竟他身后还有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随即转身,拉着那小娘子退回了屋中。
瘦小的仆从大喝道:“就是他打伤了公子,林管事万勿叫他跑了!”
十几个壮汉之前,一个脸上带着一道蜈蚣般长疤的精壮汉子显然就是林管事,一咧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狰狞一笑道:“小哥放心,那小子怕是吓昏了头,这么多条路不走,专门躲进屋中,正好叫咱们瓮中捉鳖!抓住了就给他安个勾搭民女毁人青白之罪,扒光了游街!”说完便领着人大步冲进屋中。
常笑心中暗叹,这林管事看来也不是一般人,随随便便就能往人身上泼这种一箭双雕的脏水,就看这应变能力,就知道平时这种事情没少干。
屋中却并没有出现预料之中的厮杀声,片刻之后,林管事领着那群护院挠着脑袋退了出来,口中连呼奇怪,“明明看着他们进去了,怎么转眼间就没了?”
本来正搀扶着常笑的两个仆从都是一愣,那瘦子连忙进了屋中。
屋子实在不大,十个平方多一点,除了一张床以外就是一个大柜子、一张小桌子再无他物,此时柜子和床都被掀翻,绝对藏不了人了。
房梁上就更不用说了,你要不注意或者能藏人,但进这巴掌大的屋子里面找人首先看的就是房梁,一个一米八的大块头,还有一个小娘子,加起来好几百斤的份量压上去,就算这简陋的房梁不塌,也是藏不住的。
屋中除了一个被愣头青踹烂的大门用来进出外,就只剩下一扇不算太大的窗户,这窗户还是在门口这一侧,也就是说不管什么人进出,他们堵在门口都能够看得真切,绝无两个大活人从窗户离开他们却看不到的道理。
这真是活见鬼了,两个大活人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了。
常笑不敢动,见到那瘦仆从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的退出来,便知道找不到愣头青和那小娘子了,不过这些他懒得关心,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怎么叫魂魄和身躯再次融合起来,脱离现在这种状态。
常笑艰难的开口说道:“走,回去!”然后就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他是怕言多有失,他不知道这常公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什么言行什么做派,所以还是闭口不言假装昏厥来得好些。
两个仆从见常笑脸色惨白,头顶上汗珠滚滚,也吓坏了,连忙叫人拆了门板将常笑放在上面抬回常府。
一帮人稀里哗啦的走了,四周的邻居门缝才微微打开一线,后面一只只的眼睛谨慎的来回扫视,生怕惹祸上身
常笑从半眯着的眼缝中清晰的看到自己穿过黑灯瞎火的街道,来到一座朱漆大门之前,鸡飞狗跳之中常笑被人抬着穿过一道道的院落,一个个月亮门,一直伴随着他的是头顶上的一轮格外清晰地明月。
前世之中看不到这样的月亮,清晰明亮、皎洁得不沾染半点尘世气息,在这月光下,耳边的嘈杂似乎不是那么真切了,一切仿似是在梦中一般。
终于,他被抬进了一间大屋,看不到那轮月亮了,一切嘈杂又回到了身前,他被抬到了一张舒适的锦床上,屋中飘荡着奇异的香味,很好闻,这张床实在是太大了些,足足能够躺下五六个人,整张床是都是檀木雕成,抬眼望去满目全是镂空的雕刻,上面镶嵌着金银还有一些不知名堂的宝石,估计这张床价格不菲。
床说不上软和,至少和常笑睡惯了的床垫比起来要硬太多,但是这种感觉很亲切,叫常笑想起了当初他在军营之中睡的板床,要不是身子下面滑不溜丢的锦被叫他感到十分不舒服的话,那么这床还真是不错的。
常笑躺在上面,被那淡淡的香气一熏,竟然真有种昏昏然想要睡去的感觉。
不知多久,他的手腕被三根略微冰冷的手指轻轻搭上,一下将常笑惊醒,就见一个十分清瘦的中年男子坐在他的旁边,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号脉,双目微闭,想来应该是大夫。
这大夫身后站着一个衣着华贵,有些发福的老夫人,这老夫人脸上皱纹虽然不少,但皮肤却白皙得很,显然是那种劳心不劳力的人物。
老夫人满脸惶急,双手揪着一块锦帕捧在心口,焦急的看着大夫。
大夫又看了看常笑胸口,眯眼半晌,随后歪了歪脑袋露出奇怪的神色,似乎有些什么问题难以想明白,急得那老夫人几乎要背过气去了。
“呃,公子身体健壮,胸口的伤不过是些皮肉伤,没有伤及筋骨,稍微休息一下就好。”
说到这里那老夫人明显长出一口气,一张脸上露出稍微轻松的神情,哪知道这大夫接着道:“不过……”
算命先生和大夫嘴里的话最可怕的就是这个不过了,老夫人的心一下子就又揪了起来,瞪着眼睛看着那大夫,见大夫犹犹豫豫不开口,这老夫人的面容渐渐露出不耐来:“孙大夫,我常家待你不薄,你……”
这孙大夫一听话头不对,知道自己沉吟思索被当成了拿腔捏调行江湖游医的敲诈勒索之道了,他是常家家养的大夫,虽然地位很高,但是离开了常家他就什么都不是了,哪里敢给主家留下这个印象,连忙站起来躬身道:“夫人,孙某受恩于常家数十年,心中常常感怀,只恨才疏学浅难以尽报大恩。”
常夫人闻言面色稍霁,等着孙大夫后话。
孙大夫想了想道:“公子身体确无大碍,不过似乎心思上出了些问题,有些……有些像是游魂症,神魄不安,难以回归本位,孙某与此道实在不算精通,不敢妄下诊断,方才就是在琢磨开什么安神的方子才好。”
常夫人闻言猛的紧张起来,离魂症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养养神,睡一觉就好了,往大了说要么一辈子颠傻,要么再也醒不过来,常夫人闻言惶急的开口道:“孙大夫,我们常家就这么一根独苗,你无论如何也得想出个主意来,你可知道有什么治游魂症的名家没有?花多少钱我常家都请得起。”
孙大夫连忙道:“夫人,这些神道上的事情恐怕还要神道上的人物来解决,公子不是有个师父么,我看可以请他先来看看。”
常夫人闻言恍然大悟,连连称是,随后一顿足,叫道:“黄仙师正准备出游,快快叫人去拦住,快快!”常夫人说着转身出去吩咐,转眼间就又回来了,孙大夫看了眼床上的常笑,略微凝思,抓起笔来写了一个安神养魄的方子,无非是朱砂、琥珀、磁石之类的东西,算是进了自己的一份心力。
常笑此时也多少明白了,眼前这个老夫人就是自己这个身体的母亲,他可没想过要多一个妈,连忙将微睁一线的双目闭上,继续装昏迷。
这一闭眼常笑还真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其实睡觉是身体和神魂最好的融合方式,这也算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反应。
迷迷糊糊之间,常笑做了个梦,似乎是一个很漫长的梦,而且很累很累,当他睁开眼睛醒过来的时候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甚至连以往在另外一个世界之中的事情都有些模糊起来,常笑甚至有种感觉,现在这个才是自己,那个曾经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之中的常笑不过是梦中的自己。
阳光穿透窗棱,被窗框上的玻璃一隔便不是那么锋利,落在常笑的脸上微微有些痒。
常笑缓缓睁开双眼,没有半点熟睡之后的萎靡,相反,此时的他清醒极了,就像是刚刚洗了一个凉水澡一般。神魂离体的感觉已经彻底消失。
常笑微微侧头,就见到常夫人坐在床头,头微微的低着,这常夫人头上的银丝被阳光照射得闪闪发光,看起来七十多岁的模样,但常笑知道对方只有五十八岁,这个时代的人就算是再怎么养尊处优也比不上常笑来的那个时代的人。
常笑感到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一下就清楚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常夫人的年龄,这些似乎一直都被他记在心中一般,不需思考便知道了。
或许是一个神魂融合了另外一个神魂的些许记忆吧,就像常笑刚才一醒来便知道自己的这个身体从前的主人也叫做常笑一样,这也是他困惑的缘由之一,这叫他有些分辨不出前一世是否只是一场漫长的大梦。
上了岁数的人熬不得夜,这老夫人估计就这么守在床边枯坐了一宿,此时处于半睡半醒之间,疲惫的打着轻鼾。
常笑不想去打扰她,也不愿意她来打扰自己,他需要好好捋顺一下自己脑中的纷杂。
常笑再次细细体味了一下,确认自己的身躯和魂魄已经完全的合二为一了,再不是当初的那种随时都要被撕裂开来的感觉,从此之后没有任何隐患了,这种感觉很清晰,对常笑来说,这实在是一件好事!
常笑正想着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死死的攥着,攥得生疼,甚至已经麻木了,所以刚开始竟然没感觉到。
他微微抬头,这才看到自己的手被常老夫人牢牢攥住,似乎生怕自己跑了一般,即便是睡着了精神恍惚之中都不曾松手,估计已经被攥了一整晚,麻木之中指尖冰凉,已经不过血了,很难想象这么一个老夫人竟然有这么大的手劲。
“这老婆娘肯定练过!”这是常笑此时心中的想法。
常笑这微微抬头的动作很小,但还是惊动了常夫人,常夫人一激灵睁开双眼,正好和常笑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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