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定初静,凌烟阁本朝素来无妃嫔居住,曾为先帝虞妃的寝宫,算来已有十数年不沾人气,多少有些冷清,可在苏嫣眼中,却是个好去处。
破晓刚过,兰若便已呈了衣物进来,苏嫣迷蒙着眼,就见绿芙端了攒花铜盆候着,点点桂花洒在水中,幽香阵阵。
“桑榆昨儿同奴婢说,今日定要十分仔细,不知小姐要上甚么妆面?”兰若已将脂粉、香料匀开了,分别化在小银碟中,又将各色花钿珠钗排在妆台之上。
苏嫣望了望镜中,便道,“要显眼的,愈浓艳愈好。”
兰若不解,就问,“浓妆易折损美貌,虽说小姐底子极好,可终归显得老成了许多,小姐平素从不上浓妆的,为何今日要破例?”
苏嫣心中暗笑,面上却是极认真地,回头道,“宜妃娘娘赏我的衣裳色泽陈旧,我又不敢不穿,可不就得配上浓妆才合适了?你就听我的罢。”
大约小半个时辰,苏嫣对这张浓妆艳抹的脸蛋,十分满意,兰若却在一旁摇头不语,末了,她似是仍显不够俗气,就捻了一撮胭脂往双颊上匀了。
这下子,艳丽倒是足了,红唇就像那红墙的最深色,玉面便如扑了数层铅粉,白地很是夸张,宫人们见苏嫣从内殿出来,皆是一愣,停下手中做活,神色十分隐晦。谁也想不明白,昨日那个绝丽妩媚的小主,怎地扮地这般媚俗,好端端的一张俏脸,竟是硬生生给遮去了。
待苏嫣将小脸一扬,他们复又各自忙活,不敢再抬头。
唯有桑榆实是瞧着不妥,便趁她吃茶时忍不住提点了一句,“恕奴婢多言,小主您为何要如此浓妆艳抹,昨儿那般的妆面就很好。”
苏嫣不以为意,教兰若备齐了行头,便施施然往落玉宫去了,走前回头对桑榆道,“这样的大日子,我不隆重些怎好呢?”
白面红唇,于晨曦中更添艳丽,可桑榆却觉得她那一颦一笑,都有教人说不出的韵味。
在院中站了良久,见兰若搀着苏嫣走远了,那绿芙和如云才靠过来,望着远处,低声儿道,“姑姑,你说咱们小主这是怎地了?这样出去,白教人笑话。”
桑榆脸色一沉,叱道,“虽说我不知小主是何用意,可断是轮不到你来指点,这些话再不可说了。”
绿芙碰了一头灰,压着话儿回殿去了。
却说紫荆宫道由东向西,那宜妃的落玉宫正在西北方向,路途不近。
苏嫣扶着发髻,体态袅娜,可身上宫装暗沉,妆容浓烈,若不是她底子好,便当真是难以入眼了。
她却浑然不觉,一路上拉着兰若东张西望,对这宫中事物充满了新奇。转到小阳门时,恰巧碰到了行在前头的楚才人。
“楚姐姐。”苏嫣一声娇唤,那楚晓棠定身回头,定睛瞧了好一会子,待苏嫣款步走近了,她才认了出来,不禁微微蹙眉,却并没说话,转头继续往前走。
她今日仍是扮相中规中矩,眉宇间无喜无欢,着翠碧色罗裙,斜鬓青簪,想来是偏爱绿色的。
两人并行了数步,她才淡淡开口,“以后还是唤我楚才人罢,苏婉仪位分更高,我自不敢当姐姐。”
苏嫣却道,“咱们一同侍奉皇上,便都是姊妹,你比我年长,我自然要唤你姐姐。”
楚晓棠闻言静静望着裙摆,似有些出神,喃喃自语,“是啊,咱们日后都要侍奉皇上…”
见过了万芳亭,眼见就要到了,不想那姚贵人架势十足地站在道中央,满眼鄙夷地将她们二人望着,身旁的婢子梅青亦是面带讥讽。
苏嫣见了她,自然拉下脸来,却并没生事,略微点了头,就要过去,谁知姚贵人却伸臂将她拦下,道,“苏婉仪你这副打扮可是要去唱大戏的?品位当真教人不敢恭维了。”
梅青撇撇嘴角,似是想笑,却没忍住,兰若见那姚贵人嚣张便罢了,可梅青不过是个奴婢,却敢嘲笑苏嫣,不由地怒火中烧。
苏嫣却不回答姚贵人,径直走到梅青身旁,众人还没弄清楚状况,她便扬手一挥,照着梅青右脸就是一巴掌,只闻得清脆响亮,那梅青脸上登时烙下五个红红的指印,好不鲜明。
“姚贵人同我说话,哪有你讥笑的份儿?不过是个奴才,我今日不教训了你,你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苏嫣美眸上挑,娇声叱责道,手下打的是那梅青,话却是冲那姚贵人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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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事(二)
这一番下手不轻,在场众人皆是瞠目结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那梅青泪珠子便往下掉,却咬着嘴唇不敢作声,姚贵人见状登时便急了,拽住苏嫣的袖摆,喝道,“我的婢子何时轮到你来教训?”
苏嫣轻轻将衣袖抽出,道,“虽是你的婢子,姚贵人却别忘了,如今身在宫中,我位分虽低,到底是主子,岂能容得她放肆?这次权当是告诫,下次惩罚就不会这么轻了。”
“今日你打了我的婢子,咱们定要讨个说法来。”姚贵人不依不饶,一旁的楚才人见苏嫣虽是行事莽撞了些,却是占理,便道,“时辰快到了,别教娘娘们久等。”
苏嫣遂扬眉一笑,拉了楚才人便走,“姚贵人别误了时辰才是。”
毕竟势单力薄,姚夕岚气地浑身发抖,恨地牙根痒,那梅青央哭道,“小主,要替奴婢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