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血色尽褪,唇色苍白轻颤不止还在念诵经文,眉头紧紧皱着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常慧和常悟心急如焚,又帮不上什么忙,看了半响,心间酸楚到无以复加,像常悟这种缺根筋的硬朗汉子,不禁也是眼底微红。
平时法显有多爱护他们,看他受罚时他们就有多难受。
八十杖后,背上已经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外表的皮肉都被敲打成细碎的肉糜,一部分黏在松木杖上,深色的木杖都染得微红,他身旁的地面上已经聚流了一摊的血。
法显紧闭的眼睫不停的抖动,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部细纹滑落往地上砸,周身流转的疼痛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喉间上涌的血气使得整个口中都是腥甜的血腥味。
那一张温润清朗的脸上也爬满了痛苦。
八十一,八十二……
众弟子全都是揪着心,一杖一杖数着,从未感觉到时间过的如此之慢。
普彻看到现在,心底也泛起一丝于心不忍,但是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又冷硬下来。
法显两次破戒,如未有重惩,如何服众。
今日住持没有出面,想来也是不想看到自己疼惜有加的弟子受罚的场景。
一百杖到的时候,离的近的弟子全都不管不顾的往前挤,想要把法显从戒坛上搀扶下来,但看他浑身是血的样子,又不敢伸手了,唯恐再将他弄疼了。
法显缓缓睁开眼,眼前发黑还有一些晕眩,耳旁传递来的喊声还是模糊的依稀听闻是在喊他。
他缓了几息,向众弟子望去轻轻摇头示意他没事,微颤的伸手去拿那几颗佛珠,捻起一颗后又从无力的指间掉落。
他想抓住,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圆润的佛珠滚在了地上。
常慧走上去,拾起那颗佛珠走到法显面前递给他。
他接过后紧攥在手里,苍白的唇线启开,沙哑的嗓音道:“多谢。”
常慧百感交集,忍不住劝慰道:“师叔,你这是何苦。”
他张了张唇,还准备说你为花千遇受了这么多的苦罪,她却浑然不知,值得吗?
话还没问出口,见法显眼底的垂悯。
他就知道了答案。
法显定然会回,他所受的刑罚只是他自己的罪,和她并无关系,自然没有什么值不值得。
不过,现在也不是伤感的时候,给法显治伤要紧,他连忙喊上常悟,两个人一起扶着法显离开戒律院到药房里去。
大夫给法显把脉诊断,除了皮外伤外以及内脏震移外,还有很严重的内伤,原因是真气暴走,经脉断了十几根。
这内伤可不是被打出来的,而是他本就有伤在身又硬生生受了一百杖刑。
常慧脑子一蒙,险些站不稳摔倒在地。
当即喊着大夫开方子抓药熬药汤。
给法显清理伤口上药的时候,又是一番折磨,因为表皮的肉都碎了,要全部用刀子刮干净之后才上药,不然肉会腐烂感染。
大夫处理这些伤口已是常态,在他眼里不是多严重,只让法显服了麻药减轻一些痛苦,下刀极快的将碎肉剔除,换下几盆血水后,伤口总算处理干净了。
敷完药后,法显支撑不住昏了过去,晚上就发起高热,他背上有伤不能平躺只能侧卧,这个姿势本就难受,眉心间紧皱的苦痛一刻未松,又出了一身的冷汗,整宿常慧都守着他不停地换敷在他额头上的冷巾。
他烧的神志不清,浑浑噩噩的呢喃着呓语,常慧凑过去听了几句,发现他念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
千遇。
一瞬间悲从心起,常慧呆坐了一整晚。
翌日,喂法显喝了药汤,他的状态还是不见好,高热不褪,昏迷了叁天不见醒来。
若没有内伤,这些皮肉伤也不会对法显造成这么重的伤害,内外相加才是大患。
见他不醒,常悟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觉远每次来看望法显的伤势都哭着回去。
他反复问过大夫,大夫说危险期过了,没有生命危险,不日就会醒来他才稍微安心。
第四日清晨法显醒了,不过精神仍旧不好,又过了几天等他能下床榻,就要去无罪崖受罚了,有罚令在身伤再重也不能免责。
无罪崖那个鬼地方,说好听点是闭关之所,难听点就是一破山洞又冷又硬,啥都没有。
想到法显重伤未愈还要整日住在那种破地方,两人就心急难安,整日忧心法显的伤势如何。
轮番去给他送药,如此过了一个多月,法显身上的伤才痊愈,只是人越发的沉默。
法显还是法显,却不再是那个暖若春风的法显了。
…………
离心求法者外道,执心是佛者为魔。——出自黄檗断际禅师宛陵录。
人在爱欲中,独来独往,独生独死。——出自无量寿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