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青雀歌 春温一笑 3475 字 17天前

明月心中一动。

“明姑娘,京城急信。”守门的婆子披着雨披,送来了一封被油纸包裹着的书信。珠儿出去接了信拿进屋里,过了没多大会儿又出来了,塞了串清钱给婆子,“明月姐姐说,这大雨天的,辛苦了,给你打酒吃。”婆子眉花眼笑的谢了又谢,心满意足的去了。

珠儿回到屋里,见明月愣愣坐在桌案前,脸色雪白,不由奇道:“姐姐怎么了?”明月微笑,“没什么。”拿起眼前的书信,一个字一个字的重新读过。

珠儿不认字,偷偷看了眼,也看不出花来,轻手轻脚走了开去。明月独自坐着,心中惊涛骇浪,难以言表。这封指明送给自己的书信,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有一份婚书的募本,和一句沉甸甸的话:沈茉已有五个月身孕。

沈茉,是大同总兵沈复的嫡长女,成化七年春季出阁,夫婿是邓家大少爷,抚宁侯府世孙邓麒。沈茉出阁之时,十里红妆,轰动京城,传为佳话。

这是要借我的手,除去心头大患?明月又是惊,又是恨,又有些期待。这些若能被“少奶奶”看到,她或是死,或是走,不会在邓家死赖着!

若动了,难免为人作嫁,成了别人手上的一把刀。若不动,难不成真在这小镇之上度过三年时光?我等不起,三年之后,我已老了。

要死一起死!明月前前后后想了不知多少遍,有了计较。

明月招手叫过珠儿,附耳低低说着话。珠儿乖顺的点头,“是,姐姐,珠儿全听您的。”

产房里,“少奶奶”睡了两个时辰后醒来,阿青、阿朱忙上前服侍,又去灶上传饭。“少奶奶”神色淡淡的,只喝了小半碗鸡汤。

“英娘呢?”“少奶奶”问道。她此刻脸上已有了丝血色,却依旧中气不足,声音无力。阿青满脸陪笑,“姐儿一直哭闹,她放心不下姐儿,便过去看看。”

正说着话,英娘怀中抱着小襁褓,步履有些蹒跚的走了进来。阿青天真问道:“您脸色煞白,敢是天冷,冻着了?”阿朱一声轻惊,“您背上怎么粘着一张纸?”

英娘蓦地回头,斥道:“胡说什么!”虽是斥责,神色仓惶之急。她这一回头,后背倒让床上的“少奶奶”看清楚了,果然,粘着一张纸。

“取下我看。”她淡淡的吩咐,语气平平无波。阿青犹豫了一下,阿朱手脚麻利的从英娘背上取了下来,恭敬递到“少奶奶”面前。

婚书?“少奶奶”美丽的眼眸中闪过丝讥讽,这样的婚书我也有,是他亲手写就,郑重其事的捧了给我。那又怎样呢?新娘若是现任大同总兵之女,婚书便是真的,世人皆认可。新娘若是已经阵亡的龙虎将军之女,没有父兄为其主持公道,婚书便无人理会。

“她们说了什么?”“少奶奶”轻轻的、坚定的问着英娘,英娘对她敬如神祇,哪会当着她的面撒谎,抱着婴儿扑到她床前,哽咽道:“她们说,沈茉已有了五个月的身孕。抚宁侯府上上下下,一片欢欣。”

好,狠好!邓麒,你对得起我。“少奶奶”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双手颤了颤,手中的婚书无声无息飘落地面。

“小姐,您还有小小姐呢!您看看她,长的多招人疼啊。不哭不闹的,多听话!”英娘又是心痛,又是惊惶,急切之中,把才出生不久的小女婴抱到小姐面前。这是您的亲生骨肉,为了小小姐,您这做母亲的也不能自暴自弃!

阿青、阿朱早吓傻了,哆哆嗦嗦的避了出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两个丫头你看我,你看你,六神无主。

这晚的天气极端恶劣,闪电打雷,风雨交加。外面一道闪电划过,隆隆雷声响起,两个丫头吓的魂飞魄散,紧紧抱在一起,做坏事会被雷劈的!

产房内,“少奶奶”寂静半晌,阴沉开了口,“溺死!”

英娘不敢置信的抬头,什么?

“溺死!”暗哑却又不容置疑。

电闪雷鸣,英娘跌坐在地上,怀中紧紧抱着小女婴不放。

☆、楔子 遗弃 3、雷雨夜(三)

小女婴方才本是大哭大闹的,这会儿奶娘才给她喂过奶,闭着眼睛睡的很甜美。她才出生不久,脸孔只有梨子大小,鼻子、嘴巴都只有一点点大,惹人怜爱。

英娘抱紧襁褓中的小女婴,起身扑到床前哀求,“小姐,您看她一眼!她是您亲生的孩子,身上流着祁家的血,老爷夫人的血!”看她一眼,您还舍得么?

祁家?“少奶奶”被这两个字灼痛了心房,秋水一般的明眸中泪光点点,“正因她是祁家血脉,必须死。我父兄都是铁血铮铮、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战死沙场,虽死犹荣。我祁玉虽是弱女子,不能替祁家争光,也万万不能给祁家抹黑!”

邓麒已经三书六礼的娶了贵女沈茉过门,家中已无男丁的祁玉拿什么去和他们抗争?争便争不过,宁可玉碎,也不会苟延残喘,忍辱偷生。

英娘心中绞痛,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小姐,您,您存了死志?”英娘的声音颤抖,满是恐惧。最害怕的事终究还是来了,姑爷靠不住,小姐孤身弱女,再难保全。

祁玉唇角勾起一丝微笑,“英娘,祁家人便是要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我暂且无事,放心。”祁保山骁勇绝伦,刚果坚毅,他的女儿,不能悄没声息的死在这暗室之中。

英娘鼻子酸酸的,打起精神安慰道:“小姐,您还没有见到姑爷呢,莫要灰心下气。姑爷和您是打小的情份,待您何等的温柔体贴,沈茉无论如何比不了。”

什么情份,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邓麒信誓旦旦,最后还不是娶了沈茉?沈茉已经怀了五个月身孕……算算时日,分明是邓麒离开会亭不久后便娶了亲,和沈茉成其好事。

如果你是个男孩儿,还可以托付给你曾祖父,让他带着你在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可你是个女孩儿啊,你若留在邓家,总有一天会落到沈茉手中。

你身上有祁家的血,你是祁保山的外孙女。不许卑贱的活着,不许跪在沈茉面前,对着那样的女子做小伏低,任由她搓圆揉扁。

“溺死。”祁玉重又说了一句,疲惫的闭上眼睛,转身向里,再不回头。任凭外面如何风吹雨打,雷电交加,她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想知道。

英娘的眼泪无声无息一滴一滴落下,打湿了怀中的锦绣襁褓。小女婴天真无邪的睡颜映入英娘眼帘,英娘的心纠了起来,小小姐才刚刚出生,她是来投胎做人的,不是来寻死的!

英娘迅速盘算了下,一手小心的抱着襁褓,一手抽出帕子擦去泪水,毅然到了床前,“小姐,她是祁家的外孙女,便是死,也要死在祁家!邓家这污秽腌臜之地,不是她的埋骨之所!”

静静躺着的祁玉眼睑动了动。

英娘看在眼里,更加定了主意,“小姐,我这便带她回祁家老宅,到夫人牌位前上柱香,禀明此事。请夫人在阴间照看着她,以免她小小人儿,遭恶鬼欺凌。”

良久,祁玉清清冷冷说道:“她们哪里肯放你走。”邓家祖宅之中,当家作主的是胡妈妈,并不是自己这“少奶奶”。 邓麒临走之时,以“你安心养胎”为由,不动声色的管家大权交给了他的奶娘。

英娘闻弦歌而知雅意,大喜。只要小姐能想的开,万事都好办。“小姐您放心,天无绝人之路!”英娘轻轻拍着怀中的小襁褓,看着婴儿娇美的小脸蛋儿,母鸡护小鸡的关切之情,油然而生。

小心翼翼把婴儿放在床上,放到她亲娘身边,英娘转身出去吩咐阿青、阿朱,“命厨房备办上好的点心、瓜果,另外拿一个大食盒进来。”阿青、阿朱惊魂甫定,唯唯答应,两人一起去了。

夜半时分,英娘捧着一个雕五福捧寿红木大食盒,步履坚定的出了产房。“少奶奶心绪欠佳,离不得姐儿。你们守在门外,不得召唤,不许进去。”英娘冷冰冰吩咐着,阿青、阿朱连连点头。

英娘走到内门、二门、大门,处处有粗使的看门婆子迎头拦着,虽满脸是笑,却是仔仔细细的盘问着,“这个时辰了,天气又不好,做什么去?捧这么大个盒子,装的什么啊。”英娘神色高傲,“今儿才得了个姐儿,知道吧?少奶奶命我回祁家老宅上柱香,禀告我家夫人。盒中所装的,自然是祭品、香烛。你们可要打开看看,查检一番?”婆子们哪敢,忙去请示上头。婆子们请示的功夫,英娘顶着风雨,不慌不忙的走着,到了大门口。

胡妈妈睡的死,门敲不开。这祖居里除了胡妈妈说话管用,接下来就是明月姑娘最有体面,婆子们赶去请示,珠儿一脸不耐烦的出来了,“大晚上的不睡觉,瞎折腾什么?由她去!”

英娘身披雨披,手中捧着厚重的食盒,长身玉立的站着,冷笑道:“给我家夫人上柱香,也要如此为难么。狠好,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