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窃窃私语了一番,似乎商量出了结果,男人把枪膛里的子弹全部退出,只留了一发,将枪柄朝我,递了过来。
女劫匪的枪指着我的后脑勺,警告道:“如果你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那就对不起了。”
在手术室里,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关系,劫匪和医生,这原本敌对的双方,却建立起了合作的关系,在互相尊重对方底线的同时,要进行一次听起来匪夷所思的谋杀。
我接过沉甸甸的枪,手却没有丝毫的颤抖。
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我缓慢地对准了小羽的额头,在开枪之前,我扫了一眼身边的几个人,他们各怀鬼胎地隐含着笑意,我闭起眼睛,在心里默默地咒骂道:
去死吧,贱人!
乒——
我的手臂被枪的后坐力震得弹起,一缕硝烟从枪口萦绕升腾,在子母无影灯下,消散不见。
就像我的生活一样。
chapter 6
回到家里,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在那两个抢劫犯离开手术室后,我和李安娜立刻报了警。
当警察赶来医院,发现前台、保安以及留在医院里的另外两位医生都不幸遇难了,所以对我和李安娜幸免于难产生了一丝怀疑。整整录了一天一夜的口供,我和李安娜才被允许离开警察局。
在警察赶来的这段时间里,我和李安娜串好了口供,我们说两个抢劫犯来到手术室,要求我们替女的做整容手术,趁整容被麻醉的机会,男人为了独吞赃款,枪杀了女同伙。之所以没有杀我和李安娜,是因为他的枪里没有子弹了,逃跑的时间紧迫,他来不及换弹夹,而且他始终蒙着面,我和李安娜也没有看清他的脸,才逃过一劫。这番话的前半段是我杜撰的,后半段是真话,细节上也不容易被识破。警察虽有疑惑,但还是相信了我的故事。
我揉着酸痛的太阳穴,走到浴室的化妆镜前,看见一副疲态尽显的容颜,眼窝和两腮深深凹陷,两只眼球因为熬夜布满了血丝,土灰色的肤色暗淡无光,被劫犯打过的脸还有点儿红肿,整个人看起来活像一具行尸走肉。我从浴室柜子的底层取出一个针筒,安上针头,对着镜子将针头扎进耳后的筋脉中。那个部位布满了针眼,是好几年以来我给自己注射而留下的结疤。
就像是魔法般神奇,镜子中的面容又渐渐恢复,或者说又变回了王昶的样子。
我已经不知道该叫自己王昶,还是任一雁。
我恨王昶,但更加憎恶任一雁。
在我得知自己被强暴的真相时,绝望透顶,王昶提议带我去韩国,等事情平息以后,就和平分手协议离婚。我在王昶工作的韩国医院里,治疗强暴时所染上的性病,正是那段时间,我接触到了王昶整容方面的相关知识,每天无所事事的我于是找到了打发时间的方法,我开始学习整容技术和理论。
我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成为另一个人。我不愿再做任一雁,也不要这张毁了我一生的脸。并且,隐瞒着王昶逐步实施变性手术。
仇恨成为了我无穷的动力,借助王昶的人脉,我在整容方面的进步堪称神速,在很短的时间内我达到了科班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无意间,我发明了独家秘籍,只要打一针,就可以在手术后迅速痊愈,并且病人可以立刻变成手术前想成为的样子。
名存实亡的夫妻生活,每天都必须默默忍受,面对曾经对我做过最龌龊事情的丈夫。于是,我将王昶列为了第一个试验品,我悄悄麻醉了他,在他身上打了一针,可是没掌握好剂量,他很快就没有了心跳和呼吸。我很害怕,但脑子里只有自己神奇的药剂,唯一想出的办法就是再在自己身上试验一次,如果我能变成王昶的样子,就可以将他伪装成我的尸体。
我烧毁了王昶的尸体,用闹钟、棉线和蜡烛,制造出小小的定时点火装置,为自己营造了不在场证明,再到处留下指纹等痕迹证据。
点燃点火装置的那一刻,我替自己注射了一针,我仰面躺在床上,像在大海上遇难的漂流者,期待着奇迹的发生,假如我的药剂没有效果的话,我就与王昶的尸体一起葬身火海。
试验的结果,现在已经非常清楚了。
一个脱胎换骨的我诞生了。
我以王昶的身份离开了韩国,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彻底摆脱了过去的任一雁,我不再是人见人爱的美女,也不是那个不幸的妻子,我想要重新开始,从王昶对我的所作所为中解脱出来。
就好像是宿命,阴影始终笼罩在我的头顶之上。
王昶的工作大多数是和女人打交道,那些无助、不自信的女人会爱上她们的整容医生,医生见过她们并不鲜艳的过去,却没有丝毫嫌弃,发现并且改变她们,使她们变得美丽动人。病人爱上医生的事情,时有发生,荒唐的是,小羽爱上了我。
这不得不让我产生怀疑,在结婚后的这段时间里,又有多少这样的女病人和王昶有染呢?也许他正是依靠这些女人,来维持在我面前不名一文的自尊心。
在小羽提出要将自己整容成我以前的样子时,我的愤怒达到了顶点。
我让她变成另一个任一雁,我知道那张脸会让她的厄运接踵而来,最终落到和我一样的下场。憎恨丈夫,却更憎恨企图对他示爱的女人,我以女人的奇怪逻辑对小羽产生了极大的杀意。
在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人生阶段,杀人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心理障碍。
我曾经杀死过两个人。
一个叫王昶。
一个叫任一雁。
在那对抢劫犯闯进手术室的时候,我正酝酿着如何制造一起整容事故,好让小羽死在手术台上。节外生枝的事情,反倒对我的计划更有利。
我听见手机振动时的蜂鸣声,是李安娜给我打来了电话。从警察赶到手术室之后,我和李安娜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话筒里,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恐慌:“你必须给我打针,我的脸不行了。”
“警察那边没说漏嘴吧?”我问道。
“都按你说的做了。你知道,我是真心爱你的。”
“明白了。”我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告诉她我会尽快调配好药剂为她注射后,就挂了电话。
李安娜是我带进整容医院里当护士的,她知道我所有的计划,包括除掉小羽和王昶。我对她百分之百地信任,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她就是唐俊,那个曾经强暴过我的男人。
为了得到我的原谅,他接受了我的手术,成为一个女护士,永远待在我身边,成为我的仆人。我只要每两个月替他注射一次药剂,维持他现在的面容。
偶尔我会胡乱猜想,唐俊也许比王昶更爱我,也许这是真爱吧。倘若自己当时选择了唐俊,会不会一切都将变得不同呢?
我拍打着自己的脸,那曾经是自己丈夫的脸,我还是面对现实吧。
拔掉了手机的电池板,相信那对抢劫犯应该快给我来电话了。我当然不会兑现手术室里的承诺,无论他们以何种方式离开,在被盘查身份的时候,都无法解释清楚。
因为他们在小羽包里找到的证件,上面都是我的名字,那是小羽为我的脸痴狂时,问我借去的东西。
当警察看见已经死去的任一雁,又出现在某个车站或者机场时,还会让他们俩顺利通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