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明峰接过夏图递来的热水杯,喝水的同时把椅子往旁边移了移,给夏图腾个位置。
那是间不大的审讯房里,却配了个审讯房不常有的窗。有阳光呈柱状照在徐岩脸上,和普通犯人不同,他表情出奇的平静,脸也没有苍白,嘴角甚至还挂着微笑。他手脚带着锁镣,这点和普通犯罪嫌疑人相同。
他仰着脸,记忆太多太纷乱,他不知从哪里开始说起。
看出他的想法,龚克出声提醒,“就从聂唯的病开始说起吧。”
徐岩眼睛睁大,他讶异于龚克如何得知,可随即他很快又释然了,那个男人猜得出那么多,想到聂唯的病又有什么难。
得知聂唯的病,是在今年冬天的某个星期三。当时徐岩正坐在图书馆里侧第二张桌子第五个座位上,面前是堆足够挡住他所有视线的厚重医学书籍。聂唯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自己身旁,神情些许落寞。
徐岩是在聂唯大三的一节神经病理课上注意到这个女生的,那节课的授课老师病了,徐岩作为临时救驾人员匆匆去给学生们上了一节。虽然事前没有准备,不过毕竟是徐岩钟爱的学科,他讲的异常流利顺畅。时间过去很快,不久后下课,徐岩收拾东西准备回办公室,一个长头发女生意外朝他走来。
“徐老师,其实你讲课真很好的。”任教后徐岩收到的第一个表扬来自面前这个眉毛浅浅,有乌黑长发的女生,后来徐岩知道了她叫聂唯,曾经上过自己的课,考试分数不高。
也是因为那次,徐岩和聂唯渐渐走的近了,但也没有很近,大学讲师平时要准备教案,整理各种科研资料。后来渐渐的,他们每周固定了星期三这天在图书馆见面,聂唯没朋友,她喜欢和徐老师交流学习的感觉。
只是聂唯不知道,从何时起,某种异样的情愫渐渐在徐岩心里滋生,他拼命压抑克制,可就像种下的罂粟种子,除了看那欲望生长,再无他法。
可突然有天,扎着马尾辫的聂唯脚步轻快的走过来对他说“她恋爱了”时,不是滋味的滋味也只能被徐岩默默吞咽入腹。
聂唯说,她和他是在公交车上认识的。
聂唯说,当时她在听录音机里一首中岛美嘉的《我爱你》,男生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身旁的空位,直到下车才开口问,这歌叫什么。
聂唯说,那个男孩儿很好,送了她一个新手机。
徐岩看着那个索爱的滑盖机,微笑着和聂唯说,“小丫头,祝你幸福。”
他习惯微笑,微笑让人忘却悲伤。
聂唯说:她的男朋友叫陆北航。
可后来等有天,陆北航成了万微微的男朋友,聂唯再也不说了,她话比以前还少,星期三却依旧来图书馆看书。
直到半年前的一天,失魂落魄的聂唯来找徐岩,她说,“徐老师,我怀了孩子,还被人拍了照,我怎么办,我觉得我活不成了,村里的人会笑我,笑我爹我妈……”
“没事,聂唯,你先冷静下,告诉我经过,我会帮你,老师会帮你。”
聂唯是一个月前出的事,那天万微微找她出去玩,为了远远看着陆北航,聂唯去了。她明明只是喝了杯饮料就不省人事了,醒来时,她身上布满青紫痕迹,浑身酸痛,尤其是两腿间,不用看床上那抹红她也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不是最让她害怕的,床边上摆着一沓她的那种照片,其中一张背后写着“离陆北航远点。”
聂唯认得那是万微微的字迹。
后来徐岩为聂唯做了手术。
本来事情该是这样平息的,可在聂唯出事不久前,聂唯找到了徐岩,那天的她也是微笑着的,她说,“老师,我病了,是治不好的那种病,我上网查过,这种病就算是控制,费用也是很高很高的。不过,老师,你别为我担心,我会好好过这段日子,办完我该办的事,才能放心走。”
回忆至此,徐岩眼睛有些湿,“他们去玩那个密室我是知道的,聂唯说那天她请客。去的人除了一个叫小洁的外,都是和万微微相熟的朋友。我本来以为聂唯是要复仇之类,没想到她却死了。”
徐岩说着又把脸向上扬了扬,似乎这样的姿态能让泪水倒流回去。
“你是在找到陆北航后知道了他们究竟对聂唯做过什么的,是不是?”龚克声音低沉的插入了徐岩的回忆,后者嘴唇抿紧,什么话也没说。
龚克又问,“那件杀人工具该是聂唯准备报复在其他人身上的,可我不认为按照她的能力做的出那么精密高效的吸血凶器。
经过试验,那件带有四孔獠牙的凶器,吸干的血液只花费五分钟不到的时间。
徐岩皱起眉,“我不知道,聂唯说有天一个人寄了个包裹给她,里面是那个东西,还有一张写满字的纸。”
“写了什么?”
徐岩摇头。
龚克陷入一阵沉思,过了很久,他突然喃喃一句,“陆北航该是喜欢聂唯的,他只是太过懦弱罢了。”
说完,龚克起身,竟先离开了房间。
叶南笙在隔壁房等他。“902,怎么不问了,徐岩喜欢聂唯,怎么会杀她,好多事情我还没弄明白?”
龚克坐在叶南笙旁边,额头抵着拳面伏在桌上,他声音本就冷,经过桌子和胳膊围成的那块小区域反射,多了嗡嗡的回音,“杀聂唯和万微微的该是陆北航,聂唯失踪那晚去见的只能是熟人,排除掉徐岩,就剩下陆北航。生病的事让她绝望,因此聂唯改变了杀死陆北航的决定,选择自己死。”
“同理深夜能把万微微约出来的也只可能是陆北航,他开始也许是想把几个人杀死自己再自杀的,可惜死亡这个事有时也需要勇气。因为他撕下的是六张纸。”
“就是因为他知道是谁制造了之前两起命案,才那么放心提早回了临水,谁想到是送死。”叶南笙晃悠着脑袋,“哎,这么说来,留下密室里那个诅咒纸条的就是聂唯自己了。”
龚克点头,“还不算笨。”
叶南笙切了一声,又想起什么,“你又怎么想到这些,想到还有第二名凶手存在,而且还是老师的?”
“书。”
“书?”
“聂唯是自己求死,死前在看一本考研的书?这不合理。于是我又翻了那本聂唯死前看的书,恰好看到她做了星星标记的病名,凑巧的是,那章是选修,不在考试范围内。”龚克喘口气,“至于两名凶手的事,是来自你的法医报告,万微微和之后三名死者都是先被人敲击脑部晕厥然后被放血。可他们受伤的位置却不同,万微微是右脑,其余三人都是左脑。按照在人没防备情况下,凶手一般要从身后袭击,所以他们分别是死于两人之手,一个惯用右手,而后者是个左撇子。”
“可后来死的那两人也可能是在睡梦里被击晕的。”叶南笙才反驳,就自我否定了,她拍下脑门,“衣服不对,他们没穿睡衣。然后你根据左撇子,又是聂唯接触得到的范围,最后筛选出了徐岩。902,你是天才。”
他是吗?是的话怎么阻止不了那个寄东西给聂唯的人,这样悲剧就不会发生了。那人,会不会是张呢?
正想着,走廊里突然一阵纷乱声音,龚克起身,几步走去开门。他拉住其中一个打从门前经过的小民警问怎么了。
“华北路有人劫持人质跳楼……”顿了顿,小民警又说,“听说好像是聂唯的妈和万大强。”
第三十章 番外陆北航日记
7月6日天气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