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清早的明显也不想和他计较那么多的秦艽见他自己识趣地赶紧把眼睛挪走也没吭声,只当下懒洋洋地系上自己胸前张开的衣扣,又压低声音象征性地冷冷询问了句。
“公鸡郎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他这么一问,刚刚差点被带跑了思路的横行介士也赶紧回过神来,随之他才赶紧凑近些站在自己面前的秦艽,又趁着这大清早地就将自己连夜从东山县县城里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禀告给自家龙君道,
“确实是……确实是有重要的消息来了,但可能和您之前想的有些出入,所以可能还需要您接下来亲自去山下求证一下……”
“……怎么了?”
“您说的那个焚村的幸存者石暮生据说早就死了,现在躲在东山县川剧团靠拉羊皮和杂耍为生的……似乎也不叫石暮生。”
“那他现在叫什么?”
这话引得秦艽露出了些许思索的眼神,停顿了一下才眯着眼睛顺着横行介士刚刚的话继续问了下去,而闻言,这连夜赶回来的螃蟹公只自己也有些不明白地挠挠头,随后才一字一句地回答道,
“……听说,叫,叫石水生。”
第144章 杨
石暮生, 石水生。
这两个乍一看十分相似, 却也有着细微不同之处的名字再次将晋锁阳和秦艽共同追查公鸡郎的线索锁定到了一处,但同时显而易见的是, 这两人目前获取的信息又不尽相同。
横行介士连夜从山下带来的消息的准确度显然毋庸置疑, 此刻的东山县城或许真的应该存着的一个名叫‘石水生’的老汉, 还时常在县城中以拉洋片和杂耍为生,游走于街头巷尾, 很大程度与那公鸡郎的身份有所重合。
但与此同时, 1994年焚村案唯一幸存下来的明明又应该是生下来就得了人面禽,之后还娶了母鸡为妻的石暮生, 这就不禁让秦艽深深思索起这名为公鸡郎的奇人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了。
“所以……你昨天在山下已经见到那个‘石水生’了?”
“没, 没有, 臣下昨天化做人形去了那东山县城后,花了一上午才找到那个石水生的家附近,可他人根本不在,只听住在旁边的人说, 他前段时间人忽然就不见了好几天, 这两天看上去虽然已经回来了, 但一直也没回自己家里面带着,邻里的人都说他脑子一直不太正常,多年来无儿无女的,这两年一直在吃药,生活也不能自理了,听着似乎像是得了老年痴呆的样子……”
消失了几天, 忽然又回来,老年痴呆状态下需要长期吃药的疯老汉。
细想之下其实正好和范细后来向自己转述的,某人出事还有之前滞留在山上的时间以及被推下来的时候的人物吻合了。
所以此刻听到横行介士这么说,盯着天半亮的窗户外面懒洋洋看着的秦艽也暂时没吭声,只若有所思地抬抬手横行介士继续说下去,又眼见从刚才开始就表情欲言又止,甚至有点古怪的老螃蟹公毕恭毕敬地继续道,
“嗯……其余的话,周围人倒是对他的评价还可以,还说他这么多年了都疯疯癫癫的,一个人过的不算容易,好像还说什么他特别喜欢小孩子,总是傻乎乎地盯着人家的孩子看,还特别喜欢教孩子们唱什么公鸡歌,只是特别奇怪,石水生家明明没孩子,一到晚上却总是能听到小孩子在窃窃私语的声音,有时候还有那种一群娃娃又唱又跳大声尖叫的声音……”
“……”
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问题所在,秦艽转了转灰色的眼珠就阴冷地径直看向了身前神色已然有些不对的横行介士。
而急急忙忙从山下赶上来,原本就是将这最重要的一件事告知给自家龙君的横行介士停顿了一下,这收敛起复杂紧张的神情才继续道,
“就是,就是您想的那样……臣下当时听到这儿也觉得事情可能有点蹊跷,于是昨天晚上就干脆趁着这石水生人现在不在家里的功夫,从他家的厨房的灶台底下钻了进去想看看情况,然后,没想到……还真就让臣下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
“蛛丝马迹?”
“是,那石水生的家从表面上看确实是一贫如洗,只有一块刻了亡妻名字的灵牌摆在屋里和一个供他自己日常三餐的小厨房,小厨房里没有其他东西,就留着一个灶台和一口又大又深脏的不像话的铁锅,那口铁锅盖着盖儿,看着不起眼,但还没揭开盖子,臣下闻到了一股有点奇怪的味道从里头传了出来……”
“……什么味道?”
“额,臣下也不好形容,但您要是闻见了……应该就能明白,那种味道特别……特别像是那种年纪还不满十一二岁的小娃娃身上玩累了发出的油汗的味道……偏偏那口锅和灶台底下还都是这种恶臭难闻的味道,一块块看上去积攒了有不少年头的淡黄色人油都黏在锅底结了板了,寻常人一打开锅里头黏着的那些密密麻麻的黄色油渣还真能吓一跳……臣下当时也觉得有点恶心古怪,就小心地用放在一旁的锅铲刮了点带回来……准备给您具体看看,您看,就是,就是……这么个东西。”
脸色难看的横行介士这么形容着,也从自己的一直揣着袖子里掏出了一块青帕子并递了过来。
秦艽见状略显嫌恶地捂着鼻子又接了过来,稍稍拿手揭开些帕子的一角,果不其然便看到里面放着一小块气味十分腻人恶心的黄色油渣碎块。
而眯着眼睛用指尖轻轻捏起来查看了一块这一看就路数不对的鬼东西,又在闻过味道随后顺手便包起来厌恶地扔在了一旁。
从嗅到这油腻熟悉的人油味道的瞬间就已经大概明白横行介士是什么意思的秦艽只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嘴角,又低头擦拭着自己弄脏的手指不无嘲讽地开口道,
“很不错,你这次确实是立了大功了。”
“啊?龙君……您的意思是……”
“你想的没错,差不多就是那样……只不过我起初,还当这身世凄苦的公鸡老先生是遭了多大的冤屈,才要为其妻子发疯泄愤杀人,以至于这么多年都愤愤不平,原来到头来也是个恶报缠身,祸及家人的落水狗而已。”
“……”
“这人板油在如今的东山少见,在从前的祟界可是处处可见……什么了不得的厉害法术,呵,也难怪他这么一个活人也能驱使那些我之前见都没见过的‘老孩子’,还能找到那东山时间的入口了,果然是些歪门邪道丝毫不入流的邪术……”
“诶,不入流的邪术?龙君,您……您是从这板油中看出来什么了吗?”
“你还记得村外那些奇怪的老孩子的长相吗?”
“记得啊……可这和这石水生家的人板油又有什么关系?”
“我和张长声他父亲还小的时候,祟界其实有一首流传得很广的歌谣,说的是古时有个卖油翁特别喜欢小孩子,时常教附近的小孩子唱歌舞蹈,可把外头无家可归的小孩子带回家后,卖油郎就会架起滚烫的大铁锅,再把那些被他带回家的孩子丢到锅里去用油一点点地炸掉……”
“……”
“小孩子的肉又香又软,被人摁在滚烫的油水底下炸一炸锅里的肉油自然就会越来越多,可与此同时,小孩子的青春和岁月却像是油脂一样从皮肤表面的毛孔里被一点点榨干了,所以这些被放在锅里用油精心炸过的孩子一般死,只会从正常的‘小孩子’变成丧失人性的‘老孩子’,白发童身老人貌,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它们曾经的身份……”
“……”
“而那些价值连城,甚至能改变人年纪和样貌的孩子油就被掌握了这种办法的黑心凡人大肆兜售……当然,这些年祟界那边其实也已经几乎见不到这种制作方法恶心的要命的东西了……这所谓的公鸡郎定是从哪里学了这阴毒的办法,所以多年来这才必须起早贪黑地要出门去抓小孩子挣钱,至于他妻子独自留于家中遇害的事想来也是因果循环,一报还一报……只是他到底是石暮生还是石水生,还有当年焚村案的这件事我还得好好想想,你暂且就先将这东西留下,我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抓几个村口的老孩子找找线索,现在也只等他真正地找上门了……”
秦艽这么语气轻描淡写地说着,似乎是心里已经有什么主意了,一旁的横行介士闻言略感欣慰,毕竟自己这次要是真的能帮上忙肯定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忽然,眼珠子一转的横行介士却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接着这刚刚已经说完正事的老螃蟹想了想还是有些表情古怪地冲自家龙君小声开口道,
“另外,还有一件事,臣下不知道该不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