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与许樱哥回到上京已然是午后,早就候在门前的傅氏与黄氏簇拥着她母女二人进去,一路嘘寒问暖,不住安慰许樱哥。接着因守寡而深居简出的二夫人孙氏并那日才闹过矛盾的三夫人冒氏也亲自赶过来询问情况并表示慰问,个个态度真诚,语言柔软可听。
平日小打小闹不要紧,关键时刻拧成一股绳才是一家人,姚氏心中欢喜,便宽大家的心:“都放宽心,不是什么大事,也不是我们二娘的错,怪不到她头上去。只是人情世故如此,少不得要好生周圆,我这就去拜访亲家,把该做的都做好了,过些日子这事也就算了。”又给在座的打气壮胆:“只要我们自己立身正,家里就绝不会委屈了谁。”
当然,万一实在不幸招惹上了不该招惹的人那也没法,可是有这样一个态度,大家都还是觉得无形中胆气壮了许多。许樱哥自不用说,更是觉得最感激最开心的那一个。
姚氏自来是个雷厉风行之人,立即就命人去给将军府递帖子,表示自己要去拜访亲家,问武夫人熊氏什么时候有空,接着就开始梳洗换衣,准备出门。
虽然有许多坎坷,但她与武夫人熊氏还算是意趣相投,相处得不错,故而很快那边就给了消息,道是熊氏自前日知道那事儿开始就一直在家等着她的,随时恭候光临。姚氏听说,由不得微微笑了,吩咐许樱哥:“你也同我一道去。”
与许家累世的书香,历年的旧宅不同,将军府位于上京西南角的新贵住宅圈子里。这一片的房子都是将前朝勋贵的老宅翻新的,又宽又深又富丽,多数门口都列着戟,伺候的门房衣着光鲜,访客不绝,一片繁华。姚氏每次来这里都会忍不住想起从前住在这里的旧主人们,想起自己小时候曾经到这家游过园,同东邻的妹妹一起打过秋千,和西舍的姐姐一起踢过毽子,房子还在,里面的人却死的死,散的散,有还继续富贵的,也有贫贱不知所踪的。当真是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许樱哥见姚氏掀起车帘看着那片高楼朱户发怔,便知她又想起了从前的旧事,遂轻轻替她将车帘子放了下来,低声道:“娘,都过去了。”
姚氏扶额一笑:“是过去了。如今看你姐姐过得好我也满足了,不然我和你父亲这辈子都愧对于她。”
许樱哥含笑道:“又来了!那日姐姐还和我说,不管过得如何她都永远不会怨您和爹爹。你们已经尽力,她也要尽力把日子过好才是。况且和别人比起来她已经足够幸运。”
女儿很懂事很务实,姚氏心里很欣慰。说起来许杏哥的婚事并不是她与许衡做的主。新朝初立,今上亟需巩固政权,除去那些铁了心要和他作对到底必须杀以外,还有一部分因为各种原因而持观望态度的人需要拉拢交好,要让两个不同的阵营结合在一起,最有效的莫过于联姻。
于是许衡虽日日装病躲在乡下深居简出,低调得不能再低调,还是被拉出来做了出头鸟——今上迫着他把嫡长女许杏哥嫁给了大华的开国功臣、镇军大将军武戴的嫡长子武进。幸亏今上还算有心,武家虽不是什么底蕴深厚的人家,但也是敦厚之人,武进更不是什么花天酒地的纨绔或是粗鲁无礼,不知好歹的武夫。武家的脾性是你敬他一尺他就敬你一丈,许家更不是清高到把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酸儒。于是彼此试探着,互相尊重着,待许杏哥生了长子如郎后两家人便达成了默契,走动也频繁起来,算是互相满意了。
姚氏想到许杏哥的长子如郎,由不得就甜甜笑了:“许久不见如郎,不知他可又长高了些?是否还记得我?”
许樱哥道:“莫欺他年幼,他记性可好。上次跟他娘回去,才进我房里就直奔我桌上的花瓷罐,他记得那里面装着桂花糖呢。”
苏嬷嬷就打趣:“几个孩子都随二娘子那张嘴。”
许樱哥不依:“嬷嬷不许笑话我贪吃。”
姚氏道:“嘘,噤声,到了。”
于是众人正襟危坐,静默地进了武家的大门。武家与许家精巧的格局稍有不同,习武带兵之人讲究的是大开大合,进得大门就是一个齐整宽敞的练武场,绕过在太阳下白花花反着光的练武场,穿过一排房舍才又到了二门处。
许杏哥上穿鹅黄色的纱襦,下系着宝蓝色的八幅高腰罗裙,戴一副金镶蓝宝石的头面,打扮得格外富丽娇艳,笑吟吟地亲自扶着姚氏下了车,又分出一只手去牵许樱哥:“好久没见着,怪想的,还想着过几日再请你们过来玩,谁想就来了。”
许樱哥看她面色红润,神采飞扬,不由低笑道:“姐姐这身打扮可气派,气色也好。”
“你们还不知道我?”许杏哥左右瞟瞟,俏皮地贴着姚氏并许樱哥的耳朵小声道:“他们家都喜欢这样,说是喜庆。我这叫入乡随俗,投其所好。”
姚氏瞪了她一眼:“口没遮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