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直率的望着他。
穆滨城看到眼前这个女孩儿,十七八岁的年纪,气息中透露出某种坚定与执拗。那双眼睛又是如此的灵动鲜活,她问他,“你看我怎么样。”
琉夏反正也觉得无所畏惧了,她一定要将自己嫁出去,否则她的下场就会像李家的那些人所预料的一样,变得非常凄惨。
现在自己遇到一个看着很顺眼的人,对方似乎也有意娶亲。那么为什么不试试呢。
有时候,真不知道琉夏到底是傻,还是聪明,许多事情她都能看得很透彻。做出的选择,却又是这样的义无反顾。
她知道,嫁给一个农夫,可能连饭都吃饱。可是贫瘠的生活,跟提心吊胆的生活比起来,琉夏情愿选择前者。
在那座森严阴沉的宅院里,很少有人能够睡一个完整的好觉。除了少数心大的男主人,就算是太太小姐的心里,都时刻绷着一根弦,她们的荣辱兴衰也都全由不得自己。
不明就里的人,不会知道,她们看似锦衣玉食的生活,蕴藏着很大的风险。
主人们尚且如此,更遑论奴仆。
奴仆常年战战兢兢,将自己的心眼越活越小。
看到李府里那些尖酸刻薄的婆子,天天都要到太太面前立规矩的姨娘。
琉夏只要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那样的人,就会感到恐惧。
就好像,心脏里被一只无形的虫子,一口一口的蚕食。
琉夏将自己展现在穆滨城眼前,坚定的望着他的眼睛,不卑不惧。
赵大推推钱婆婆的手臂,“那来这么个不要脸的,上赶着买卖啊。”
钱婆婆想到琉夏的经历,敢私自逃李堂堂李家的丫鬟,连命都敢不要,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穆滨城的声音,带着沙哑的沉浑,“你很好。”
他对着琉夏笑了,犹如一瞬花开,漫天春意。
琉夏看的有些呆滞 。
呆呆的琉夏问道,“你答应了吗。”
“答应了。如果你不怕跟着我,需要种田,喂猪,洗衣,做饭,很幸苦的话。”他用娓娓道来的语气陈述道。
穆滨城也看到琉夏那双娇嫩的手,知道她没做过什么粗活儿。
但是琉夏坚定的目光,凌然无惧的神情,却深深的吸引了穆滨城。
他感觉到,也许对面这个娇柔的女子,就是那个跟自己志趣相投的人。与这样的人相伴一生,人生一定会舒畅几分。
“你只要把我的户籍名字迁到你的户籍上,这样我们就算是成婚了,府衙里马上就能办理。”琉夏提出实质性的建议,笑得没心没肺,像一个吃了一块蜜糖的小孩子。
围观整个过程的钱婆婆和赵大,默默无言。不约而同的心想,人家两个人三两句话就把婚事谈妥了,自己还在咸吃萝卜淡操心。
穆滨城倒是了解由官府办理婚书的程序,需要官媒见证,再到文吏那里去写文书,由官府盖章为凭。
其实用这种方法成婚,在民间十分少见。百姓们都觉得很麻烦,而且他们普遍怕官,不想跟官府打交道。
但是给退役士兵配一个媳妇,就不用给安家费,这是官府是非常乐意的,也不用另外给打点的费用。
穆滨城转头对钱婆婆说,“请阿婆跟我们走一趟。”
钱婆婆既然先前就收过琉夏的钱,而且促成一个退役士兵的婚事,她还能在衙门里拿到一贯钱的赏金,对于穆滨城的要求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眼睁睁的看到三个人一起前往办理文书的地方,赵大楞在原地,许久回不过神来。
对于琉夏来说,之后的过程就有点西里糊涂了。
一个瘦小的中年文吏,坐在一张陈旧发黑的书案后面,手速飞快的在抄录着什么。
文吏单独给穆滨城签了一个放弃安家费的公文。
最后写好一份婚书,让夫妻双方和媒人分别按上手印。
穆滨城先上前按手印,然后让出位置,之后是琉夏。
琉夏将拇指重重的按在装印泥的盒子里,她已经极力克制自己的手不要发抖,最终还是不能避免暴露内心激动的情绪。
琉夏呼出一口气,才重重的将红手印按在写着自己名字的地方。
这时琉夏这才有机会看到旁边的那个名字,她不下心念出了声音,“牧滨城~”
一块棉布手巾递到琉夏手边,“擦一下吧。”
琉夏接过手巾,细细的将手指擦干净。
她说,“我叫孟琉夏。”
“我刚刚看到了。”
“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琉夏有些不安。
两个初次见面,连对方姓字名谁都不知道的人,就突然成婚了。琉夏的不安来的实在太过后知后觉。
穆滨城收起文书,仔细叠好揣入怀中,“你后悔也没用,现在你是我的人了。”
钱婆婆听到穆滨城这样说,以为两人起了什么争执,马上溜了出去,似乎走的慢了一步,就会受到什么不必要的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