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与宋初昭进来之后,范尚书立即不骂了。
两位领人的长辈一同朝傅长钧致歉道:“给傅将军添麻烦了。”
傅长钧低笑了声,回礼说:“事情我已问清楚了,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外面那人已说不会计较,不知二位公子之间的误会又想如何解决?”
这主要是范崇青挨打,就看他要不要追究。
范崇青见众人看过来,又搬出了先前那蹩脚的理由:“确实是误伤。我摔了一跤。”
范尚书说了句和宋初昭一样的话,掩面道:“没出息!”
紧跟着他又说了句同范崇青预料中一样的话:“待我回去再收拾你!”
范崇青:“……”
他也算认清现实了。有没有出息都得挨抽。有出息,得和顾五郎一起挨抽,且是傅叔一顿,亲爹一顿。没出息,好歹只要熬一次。
就让他没出息着吧。
傅长钧正要说话,顾四郎紧跟着冲进来,叫叫嚷嚷地骂道:“范崇青你这无耻小人,你竟敢对我五弟动手,你——”
他进了屋子,才发现里面异常安静,众人的表情都不大对,齐刷刷将视线对准了他。
顾四郎看着范崇青幽怨的脸,硬生生转了口风,笑道:“哟,这张小脸,怎么红了呢?”
范崇青大怒,用力拍掉他的手:“顾风蔚你有病吧?整日在外编排我!真当我没有脾气?”
范尚书被他二人烦得不行:“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
两个小的主动靠墙站立,静思己过。
范崇青特别抑郁。
怎么挨打的是他,丢脸的还是他?大家就不能公平一点对待吗?
他也想做被人宠爱的范二郎啊!凭什么不给他机会?!
儿子总归是儿子,范尚书终于想起一致对外来了。他转向顾夫人,哼了哼:“顾夫人方才说,谁要是打了你儿子,你定然与他没完是不是?”
顾夫人抬手整理自己的碎发,神色不变道:“也不一定,还是看人的。若是有人打我们家四郎,我是不管的。”
顾四郎:“??”
宋初昭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也有受伤的。”
范尚书:“你哪里受伤?”
宋初昭撸起衣袖,将手伸出来,热情地把虎口处割出的一道细小划痕展示给他看。
范尚书凑近一瞧,哟,那么大的口子,胡子都叫她给气翘起来了。将宋初昭的手重重一摔,喝道:“你欺人太甚!”
傅长钧背过手,在手心里敲着长鞭,说道:“若是当街因恶斗殴,引起喧哗,是该受罚。即便是二位公子,也该鞭笞十次,游街示众。”
顾夫人眼前一黑,叫道:“不可以!我儿大病初愈,怎能受罚?他又不似范崇青常年习武,挨个二十鞭也没关系。我儿一鞭也挨不下来!”
范尚书:“??”
我敬你一尺,你坑我一丈?
傅长钧也让他们二人给逗笑了,还是装作正经道:“既然如此,那就只是误会了?”
范尚书还能说什么?他拂了下衣袖,又去瞪自己儿子。
“二位损坏酒馆不少物件,该作赔偿。当街滋事,也应罚银。”傅长钧说,“究竟该赔多少,诸位去同掌柜的商量吧。三倍罚银,交予金吾卫处,以作警戒,不可再犯。”
小辈们都乖巧地认了错,不敢放肆。
傅长钧最先离开屋子。
他走到院子里,在正中停下脚步。那被绑住的男子呜咽着朝他挪动,努力将身体摆正,想朝他叩首。
傅长钧低头看着他,笑得和蔼:“想认错?”
那人疯狂点头。
傅长钧却说:“你总爱说不该说的话,所以我现在不想听了。看你也被打得不轻,我先带你去医治一下,你看好不好?”
男人万分惊恐,飙着泪用力摇头,又朝傅长钧叩首。
傅长钧继续笑:“你也不必担心。问诊的钱,国公府会出的。我今日已经散值,多的是时间。你好好想,想清楚了再说。带走。”
旁边的将士一把将男人提了起来,不顾他的挣扎恳求,拖在人群后面,往院外走去。
等傅长钧等人离开了,宋初昭与顾四郎才跟着走出去。顾夫人叫他二人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她商量。
顾四郎紧紧缠着宋初昭,一路絮絮叨叨:“你怎么会跟范崇青在一起呢?还与他打起来了。你告诉四哥,你是怎么打的他。当然四哥不是说你不对,脸上那一击还是挺准的。他是不是有欺负你?你这样的脾气都能动起手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宋初昭有一搭没一搭地回,顾四郎被敷衍,兴致也一点不减,他靠着自己的想象与猜测,胡乱还原着事情的真相。
二人出了后院,走到大街上。
顾四郎扯着宋初昭的衣袖,说要带她去吃顿好的,去去在范崇青这里染上的晦气,拉了拉,发现身边的人不动了。
今日刚下过雨,虽然现在已经停了,可京城各处还很湿润。
顾风简就站在街对面的梨树下,一身白衣,踩着泥泞,静静望着他们这边。
雨后的秋风是沁凉的,吹起他的衣摆与长发,给他增添了两分冷意。还带来一种独立于世的缥缈感。
顾四郎顺着宋初昭的视线看过去,起先没有认出人来,只当是哪家漂亮姑娘出来散心,还觉得是个清秀佳人。等身边的人朝对方跑过去,才意识到那居然是宋三娘。
这是顾四郎第一次亲眼见到宋三娘。
人人都告诉他,这三姑娘专断蛮横、任性妄为、粗鄙不堪,却没人告诉他,宋三娘是个看起来如此出尘的女子。
他惊讶片刻,而后也追上去。
梨树的树叶上留着不少雨滴,风一吹,就簌簌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