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影像消失在半空中,金辙一动不动,还保持着和沐通话时的姿势,仿佛那个强硬的一点都不像是个向导的男人还站在他的面前。
良久,金辙魁梧的肩头微微垮下了一点,喃喃道:“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是的,沐一点都没有变,和三十多年前他见到的那个十八岁的少年一样,坚定、强悍,绝不屈服。他还清楚地记得沐成年那天的情景,他们被困在狭小的山洞里,沐陷入成年期的结合热,皮肤滚烫,气息缠绵,身体湿润得令人头皮发麻。然而就是那样的情况下,沐仍然成功地控制住了自己,在他企图标记的时候侵入了他的意识云,差点把他撞死在了岩石上。
那个时候,沐才十八岁。
三十三年过去,沐对他还是这么狠,对他自己,也还是那么狠……
金辙摸到外套口袋里的小盒子,打开,摸索着里面那片小小的弹片,很久之后怅然叹了口气,接通了特勤的通讯:“准备车,一小时后送嫣小姐回阿斯顿医学院她父亲那里。”
特勤领命。金辙换了衣服,将弹片装好,塞进衣兜里,往儿童房走去。
他必须让沐明白,自己所说的“很久很久,久到你无法想象”的那段时间,到底是多久。
把他们绑定在一起的,不仅仅只有一个共同的孩子,还有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三十三年的寻觅和等待。
127女王实在不好追
阿斯顿医学院院长宿舍,沐切断通讯,僵立在窗前,良久呼吸才平静下来。
大脑中愤怒的高烧渐渐冷却,他忽然感觉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好像一场梦一样,那些犀利的对白,步步紧逼的质问,一切都清晰而恍惚。他关闭智脑,试图让自己冷静,整个人却抑制不住地发起抖来,半晌才挪到靠窗的沙发里,苦恼地支住了额头。
我都说了些什么?沐乱七八糟地回想着刚才与金辙的对话,当时他太愤怒,太激动了,情绪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嘴一张那些话就滔滔不绝地涌了出来。此时此刻细细回忆,将纷乱的碎片一点点拼凑起来,才发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他指着总统的鼻子骂了足足一刻钟,没给对方一分钟的工夫辩解,最后还挂了人家的电话!
“阴谋家”、“蠢货”、“龌龊的政客”、“可悲的捐助者”……沐一个字一个字地咀嚼着自己刚刚对总统的指控,浑身的汗毛一点一点地炸了起来。是,他平时是有点毒舌,说话喜欢戳人肺管子,但从来只限于对巫承赫之类比较喜欢的学生,面对上级,尤其是总统这种级别的人物,一向都是优雅得体的。
他今天究竟是怎么了,竟然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把总统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威胁对方要申请禁止令……天,那可是总统,全联邦最阴险的政客!如果金辙被他触怒,真的把他的身份捅出来,别说禁止令了,他立刻就会失去对女儿的监护权,到时候只要金辙申请,就能把孩子夺过去!
向导天生善良胆小,即使沐这样的性格也无法违背本性中的懦弱,之前仗着一口气把金辙骂了个四脚朝天,现在那口气泄了,整个人都陷入了强烈的恐惧之中:完了,金辙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是总统,他知道他的身份,他说他爱他……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了孩子,金辙都会毫不犹豫地揭发他,把他送到通古斯!
壮壮落在金辙手里,他一定会受不了的,他会妥协,会服从,会自愿被标记,成为金辙的奴隶!
沐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他的全部人生都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的,他有应对恐惧最丰富的经验,但金辙给他的压力太大了,那个强壮的,凶悍的,用温文尔雅掩饰自己巨大野心的男人,仅仅是两年前在圣马丁短短一面,已经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不仅仅是信息素和结合热,还有那种不动声色掌控一切的手段,都叫他不寒而栗。
愤怒过去,自责和后怕渐渐席卷了沐的内心,他开始后悔自己刚才那样决绝的态度,如果他稍微理智一点,姿态低一点,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金辙忍了两年,可见终究还是不愿意把他的身份曝露出来的,他本来还可以借着这一点拖下去,求助赛亚娜老师,或者干脆带着女儿逃走……但现在什么都晚了,他清楚地记得挂断通讯时金辙的表情,压抑的喘息,暴戾的眼神,还有眼底淡淡的红雾——天,他仅凭一番话就触发了总统的狂躁症!
可是孩子是他的底线,他无法忍受任何人用他的珍宝来要挟他,无法忍受任何人觊觎壮壮的监护权。涉及孩子他完全无法控制他自己!
沐痛苦地捂住了脸,他觉得得自己犯下了五十年来最不可饶恕的错误,他无法预测接下来金辙会做些什么,是揭发他,还是寻找别的方法要挟他,或者直接标记他——他们相容度太高了,一旦金辙强行出现在他周围,他完全没有把握抗拒那种焚毁一切的本能!
总而言之,对于这个脑洞开得丧心病狂的异能者,他完全束手无策。
整整一个白天,沐像个石像一样坐在窗前的沙发里,没有吃饭,没有喝水,连动都没怎么动,直到总统的特勤敲响了他的家门,才蓦地清醒过来,三步并作两步扑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爸爸!”壮壮欢快地大叫一声,扑进了他的怀里,她早就开始想爸爸了,无论在总统官邸玩得多开心,只有爸爸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