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七对着她这话很有些不知所措,康妈妈自然是不同旁人的。她是自己的乳母,所做的事情也全都是为了自己着想的。辜七一时不知怎么开口才好,她看着康妈妈,过了半晌只能跟她道:“康妈妈您别生气了……”
康妈妈的眼泪只往下掉,“姐儿出嫁前老夫人同三夫人跟奴婢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将姐儿照顾好了。那日知道姐儿……奴婢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奴婢只盼着姐儿这一生都顺顺当当,再别……”到最后,语气哽咽却是什么都再说不出来了。
“康妈妈……”辜七听她竟是没喊她“王妃”,而是用了自己小时候的称呼来唤她。
康妈妈是亲眼见了辜七害上离魂症那模样的,自然也就害怕日后再犯,一没见辜七整个心都不安稳,这才急的不行。实则她也是后悔了,觉得是自己将辜七逼得太紧了。
这边将康妈妈安抚妥了,拂玉送着她回房去修养,辜七却是松了好大一口气。原以为她这一走也能让康妈妈得几日的安生,定了心好好养伤,哪晓竟有弄巧成拙的感觉。
“这几日府里可好?”辜七去净室沐浴换了衣裳出来,一面叫挽玉给自己绞着头发,一面随口问道。
“倒是没什么。”挽玉想了想,又道:“现在秋筱院那边的可收敛了不少。”
辜七心想这风口浪尖的还没过去,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便不会闹出些什么来。对于秦绸,她若是真聪明识相,辜七倒是不介意就这么容她在王府过一生,毕竟是跟在裴池身边的老人了。
因着年关将近,府中便忙起来了,各处庄子送了年货上来,这逐一都是要等辜七过眼的。再有府中要添什么要购置什么,一应事又多又繁琐。本是前段日子就该陆陆续续忙活起来的,可韶王妃那样子没人敢来叨扰,也没人敢去秋筱院请秦姑姑拿主意。所以,这事情就全都积了下来,堆在了辜七头上。
辜七身边的丫鬟不够用,早前放漱玉出去,她就已经想着要提几个一等丫鬟了。在镇国公府时,她就有意要升白雪为一等,因而这回自然有她一份。她身边的大丫鬟都从“玉”字,所以又给白雪改了叫“雪玉”。除她之外,辜七还升了另外一人。
这一人被提成了韶王妃身边的一等丫鬟,着实是叫人意外的。按说辜七身边也有几个得力的二等丫鬟,论亲疏远近,该提也是该从那几个当中提。
可辜七偏没那般,出人意料的提了织薇,并且一应同她身边那几个一样赐了新的名——织玉。月银和吃穿用度也皆是比照着挽玉几人来的。
一时消息传出,府中无人不是艳羡的。
如今再没个什么没眼力劲的会瞧不出王爷对王妃的重视,因而锦照堂成了人人都想进来的地儿。
而今日锦照堂有多热闹,就越显得秋筱院有多冷清。不过那儿冷不冷清,也无人放在心上去了。
——
雾隐榭中,裴池同那几个幕僚议事。年关将近,边防戍守便有些松散,而戎勒虽集结兵马多时迟迟都没有动静,多少也叫对垒士兵松懈。谁知前日戎勒大军半夜闯关夺城,丰城会沦陷得如此之快。而戎勒更没有片刻停顿,立即挥军直下往封门关而去,意欲再夺沂州。
“多亏当日殿下让俞宏义派重兵驻守封门关,否则今日……”傅老捻着胡须感叹韶王神机妙算,丰城常年同戎勒交战,多次抵抗进犯,如今一夕被攻城实在叫人意外。眼下消息封锁,丰城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谁都不得而知。
“封门关怎么样了?”裴池看着底下送来的密报直皱眉。
张歧道:“俞宏义死守,可戎勒此次兵马充足……封门关死伤惨重。不过,俞宏义已经将祈州多半兵马都集结着往封门关去了。”
封门关连同丰城和祈州,一但封门关被夺,整个祈州内再无可抵挡戎勒大军的关卡,届时整个祈州都会在戎勒铁蹄之下。
裴池没有做声,合拢了手中的密折,抬起眼看向这两人,“魏决呢?”
“魏大人……前两日又回了棋连镇……”说话的是张歧,棋连镇就在丰城附近,而事发到现在魏决还一直都没有消息传回。
裴池皱了皱眉,沉声道:“来人。”应声入内的是他的侍卫,当即单膝跪在地上听凭差遣。“你点十二人去丰城,打探城中如今情势,也接应魏决。”
侍卫领命出去。
“王爷。”傅老忽然出声,虽年事已高,可在这一瞬,他的双眼当中却是透着出了灼灼精光。仿佛这一刻,他已经期待了很久。
“天下乱了。”
第107章
十二月十七日, 皇帝派兵封门关。
皇后携五皇子请战血书于太宸殿前彻夜长跪, 终是求到了封裴治为左督军。正因着沈括不在, 骠骑将军董廉川被任命了统军元帅。
十二月二十日,戎勒久攻不下封门关,暂退回了丰城。
隔日, 戎勒屠城。
辜七在雍州, 又不曾主动朝裴池打听战事, 因而等这些消息传入到她耳中时, 又是迟了许多日的。彼时听了屠城的消息,辜七正在屋中看账本,闻言不觉失神,她仔细回想上一世却实在想不出有过这回事。
织玉和挽玉两人去院子中折了新鲜的红梅回来, 方才正插入花瓶中摆弄修剪,听了这事也都哑然失语了。拂玉愤然道:“那些戎勒人真是狠毒!”
戎勒虽是数十年来一直侵扰边塞,可却从未有过这样大规模的进犯。丰城常年抵抗戎勒, 此番遭屠城, 必是戎勒为泄多年之愤了。
蛮夷之凶狠, 可见一般。
辜七半晌没出声,一时也没心思再看账册,合拢着放在了一旁,问道:“殿下今日过来用午饭吗?”
拂玉刚才从厨房过来,“没见有王爷身边的人过来传话, 想是来的。”她心思一转, 又朝辜七笑着打趣儿道:“每日王爷都是一餐不落的来这的, 小姐几时见有过例外了?”
辜七嫌她话多,也不理会,转而问厨房里都做了些什么。不多时,裴池便过来了。
他二人用饭一向也不拘什么食不言之类的规矩,有时候辜七说话,裴池总也是会应她的。这会,她就忍不住提了丰城一事。“殿下,我今日听说丰城……被屠。”
裴池是早她几日就得知了这件事情,遂点了下头,沉声道:“朝廷的大军还要两日才能到。”朝廷出兵的消息已经布告天下,泱泱大军从京城至封门关至少也得半月,可这即便两日后到了,也是救不了丰城百姓了。
“……”辜七便再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她想起丰城将领先前是被沈括大肆更换过,不知道这又跟今日的祸事会有多少关联。转念她又想到了五皇子裴治为这次大军的左都统,当日传闻五皇子因开罪了沈括而遭皇帝嫌恶,人人都以为裴治要被幽闭至死。这回的出征,真可算是让裴治重回了权利争夺的中心。许皇后和周贵妃又再次势均力敌了。
裴池见她一直凝眸不语,“在想什么?”
辜七道:“我在想……之前到底是什么叫五皇子开罪了皇上。”
凡是总要有个原因,若非今日五皇子用血书请战,又有皇后的彻夜长跪,恐怕人这会还被幽闭着。
“你想知道?”裴池问。
辜七听他这么一说,就明白他必然是知晓其中底细的了,因而开口叫他告诉自己。
裴池停顿了片刻,“……裴治府上有一侍妾,因发生了些事,那侍妾死在了裴治王府门口。那日,沈括的马车正巧路过。”这番话,当日傅老也当个稀罕事说过,沈括的的确确是跟裴治失宠于皇帝有关。可那事绝不是表面的这样简单。他又紧接着道:“沈括便因此而认出了那个侍妾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