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底下那群人总还有些放不开,听裴池这样说,却还是行着礼叩谢。
辜七瞧了裴池一眼,那眼神里便是添了许多意味在里头,大抵是叫裴池好好看看自己是怎么个平易近人法的。所以,等她转过身过的时候,脸上自然就多了好几分亲和微笑,“我同王爷不过是来看看,你们随意些。先前如何,现在也是如何,不必拘谨。”说完,辜七更是莞尔一笑,还觉得自己的这一番话说得很是大方亲善。
然这效果实在不如她预期所想,虽是各个应了“是”,可怎么还总垂着个头?哪还有谁在玩的时候还缩手缩脚的,就连先前热闹的笑声都不见了,辜七忽然就觉得没意思极了。
由此可见,先前秦姑姑和昌公公的那事实在是让裴池给她在府中立了极高的地位和威望,叫王府上下人人都知道要敬着这位被王爷盛宠的王妃。何况韶王本尊还在此,他们自然是要拘束着的。
这一刻辜七也就略微明白了为何裴池先前不同她来了,“挽玉,你去拿几个烟花来。”
挽玉得令便去拿了两个竹筒的烟花来,一并还取了火折子,原是以为小姐是要让她放的,可没想到却被接了过去。
辜七抽出了那只被裴池握着的手,此刻正好一手一只将竹烟花抱在了怀中,她朝着身边那人道:“殿下,咱们去梅园!”也不等人应她,辜七倒是自己先朝着来时的路折返了回去,其间还对着挽玉和拂玉几个扬声道:“你们都别跟来!”
到了梅园,辜七就将那两只竹烟花搁在了地上。她倒是很有这样的自信,根本没担心过裴池不会跟来。此时回头见裴池还在款步而来甚至还嫌他有些慢,起身拉着他赶紧过来。
先前有了辜七的那话,那些丫鬟自然是都不敢跟上来。若大的梅园漆黑黑的一片,只有天上清辉洒下。
“殿下,你去点火……”辜七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顺势将点火的火折子递给裴池。裴池才刚接过,她就已经躲在他身后去了。那样肆意明媚的笑如银铃一般,实在是感染人,裴池不觉也跟着嘴角微翘了起来,弯腰伸出那火折子去点火。
头一个被点燃的烟火发着“呲溜”的声音,下一瞬流火便往天上窜,瞬间在空中爆出五彩斑斓来。
辜七笑着拍手,抬头看时那漆黑的眼中就好像藏着熠熠星光。
而裴池却只看着她,就好像除了辜七之外,旁的什么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致。其实过不过年,对裴池而言并不是什么重要事情,他也是浑然不在意的。这大概……是他生命当中唯一不同的一次了。
七七……
裴池心中默念,世间再没有两个字像这样一般,能让他平静的心湖掀起如此惊涛骇浪的了。他忽然俯下头,吻住了正抬头张望烟火的辜七,任何语言都不足以表述他此刻心中充盈着情愫。
辜七先是一愣,转瞬便被带入到了其中,也慢慢开始回应了起来。她想到自己从前在镇国公府过年守岁时的热闹,再想到裴池每一年该是如何的冷清……辜七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揪住了一般,又酸楚又心疼。当即便打定了主意,她往后每一年都要陪着他。
“殿下……”辜七被吻得喘不过气来,才稍得了时机便忙不迭的要跟裴池表明自己的心迹。“殿下,往后过年我都陪着你,将来咱们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孩子……”那时候,他就再不会是一个人了。
这样温情的话,辜七是发自肺腑的,饶是她自己也被这话感动到不行,因而一双眼满含期待的盯着裴池。裴池却是缓了好一会才道:“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因为还不够……”
“……?”这话好莫名奇妙,辜七一时诧异,等裴池将搁在她腰上的手挪到了她小腹上才恍然明白。康妈妈也曾在辜七面前焦心急过,说怎么这都好几月了还不见动静,可转瞬又安慰了她说这事急不来,得看机缘。此时辜七得了话柄,自然就开口嗔怪了裴池:“肯定是殿下不够用心!”
裴池难得见她居然会是顺着自己说这话,压低了声音笑着道:“嗯……既然七七都说不够用心,那想来是我的错了。往后我便再用心些再勤快些。”
这……还要怎么用心,还要怎么勤快?
辜七觉得自己刚才不过是随口一说,怎么韶王殿下还真拿这当了一回事。因而她扭捏着回:“殿下还是正事要紧……”话说了一半,辜七便当即想到他会怎么接话了,索性将他要说的话也给截了:“咳,自然了,延续子嗣也是要紧事。不过,这事大约是要看机缘的。”如今殿下是每一日都宿在她那的,再勤岂不是连着中午都要……辜七叫裴池那话说得胡思乱想。呸呸呸!实在太可怕了,她越想越觉得要快些打消了他的那念头。
想当初,辜七可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娇娇,现在被裴池随便一两句话就能浮想联翩。
“倒也有道理。”裴池沉吟着点头。
辜七心下一松,可转瞬又听裴池说道:“机缘这东西,在房中看来是寻获不到的。”
“七七,不如,我们在外头试一试?”
辜七一脸懵然。
是以除夕夜,韶王殿下果然一尝所愿,就在这梅园的假山当中行了一回。真是将辜七吓得不轻,一面哭着讨饶,一面又不敢发出声。为泄愤她就只能张口狠狠的咬裴池,且都留下了深深的压印。
辜七真是有种哑巴吞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来,早知道当初就同众人在一道了,也不至于落了单叫裴池有这等可趁之机。
此后一连几日,辜七都再懒得理他,直至转眼到了元宵裴池说要带她去逛灯会。朝廷大军对阵戎勒已有两次捷报传回京中,因此民间活动并未因战事而减免。傍晚十分,两人收拾妥当了正待出门,刚出至王府门外还未来得及上马车,便有一骑从远处疾驰而来。
那人不待马停稳了就翻身下马跪地,双眼猩红带着悲色道:“小姐,老夫人……去了!”
第109章
从雍州到京城日夜兼程行了十二日, 马车终于是到了镇国公府,两地之遥仿佛远隔了千山万水。
镇国公府外早就有人候着了, 这些日子来吊唁的人不少,就此时府外还停了好几辆马车。可仆役婆子一见这一行马车的规制,便知道是韶王妃回来了,各个红着眼往马车前去。
还未等马车停稳, 辜七就就忍不住要下去, 被裴池握着手腕才止住了冲动。此时从掀开的车帘朝外抬头, 只见镇国公府的牌匾上被冠以白绸, 檐下两只素白的大灯笼赫然写“丧”字。入眼皆是缟白的幡布在随风招展,森然肃穆。
北风将门房黑瓦上的积雪也卷了下来,仔细听,风中还夹杂了呜呜咽咽的哭声。
这一连几日的路上,辜七都一直忍着没哭, 她是不死心, 总想着说不定是个假的。可如今看到此情此景,眼泪一下子全都滚落了下来。
“七小姐可回来了……”齐嬷嬷语气哽咽的将辜七从马车上扶下来, 见后面跟着出来的毓秀俊朗的年轻男子忙又领着众人行礼:“见过王爷——”
辜七此时此刻心思早就沉不住了,也不等人领路自己便疾步越过众人朝着里面去。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镇国公府, 可跨台阶的时候险些就被绊了一跤。
“小心!”裴池早看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就有所提防, 恰好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 顺势将人拉向了自己的怀中。
正这时, 镇国公府里又一前一后出来了两位中年男子。这两人分别为辜七的大伯辜荣和三叔辜忠, 二人皆是白布麻衣,此时过来迎候韶王。
行了礼后,一行人便往灵堂去。
灵堂设在春晖堂,还未等走近,哭声就已经传了出来。远远看去那宽广的堂室幽深漆黑,只见里头火光簇簇点点,人影却是模糊的,而火烛纸钱燃烧后的青烟积在上方缭绕。再是往深处看,只觉是一片浓稠的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辜七每走近一分,心便好像被什么重捶了一记。等走近堂门外的时候,堂里最深处的黑色的棺椁才从一片黑暗中显出了轮廓。
她的祖母,就躺在那里头。
辜七泪光闪烁,此时仿佛只能看见那一口棺材,旁的什么都再看不见,也听不见。她一步一步的上前,直至将手扶在了棺椁上,那冰冷的触感一下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里头……怎么会是她的祖母呢?
来时的路上,辜七一直在反复的质问自己,她的祖母怎么就会去了。明明上一世,她一直是康健的,甚至是一直到她死的时候,她都是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