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绵顺着这颗纽扣想了很多,也想得很远。
她发现自己很喜欢盯着黎靖炜的扣子看,不知为何。
在机场、在发布会,在很多很多地方,都是这样。
像是她的一个支撑点似的。
算了算,从今年九月开始她与黎靖炜的缘分便不减。
一直以来,她都把对黎靖炜那颗爱慕的心小心掩藏,可不知为何最近藏都藏不住,眼神根本骗不了人,一切都有要呼之欲出的感觉。
不仅如此,她控制不住地去做了那样的蠢事,刘女士对自己的威胁、黎靖炜那种看不明白的眼神,仿佛都在说自己是个无脑的恋爱女人。
但是如果说面对这一次又一次的相遇自己从未悸动,那肯定是假话。
然而,她又深深明白这份悸动中,藏着隐隐的不安。
不安中还夹杂着不知所措。
她并不是一个情场老手,抛开工作中的相处,从小到大她接触的男性不算太多,她在感情方面可以称得上木讷。
和李尔的那段情对她来讲,不过是处心积虑的一场算计,几乎从未付出真情实感,二人不过各取所需。
相处到后面,特别是近几年,唐绵觉得这种相互间不干涉的相处模式很适合自己的需求,所以当李尔提出回蓉城结婚,再加上宏盛要将商业版图扩展到蓉城的消息传到她耳朵,唐绵想了又想,并未拒绝。
但话又说回来,就算她对感情再慢半拍,面对从少女时期就心仪的对象一而再再而叁地对自己做出那些暧昧举动,她要是不心动,不明白,她就是真蠢到家了。
想东想西,她心中的纠结、顾虑与矛盾让她几乎每晚都无法彻底入眠。
而黎靖炜偏偏又常常来她面前晃,提醒她那一次又一次的亲密接触并不是意外。
她能感觉那男人对自己有感觉,但那份感觉是怎样的,她搞不懂。
他有未婚妻,他有女儿,他有自己的野心,自己在中间算什么?
唐绵觉得自己每次与黎靖炜的相处都像行走在冰与火的边缘。
一面是炽热的情感在热情燃烧,在吸引着她,“跳下去,粉身碎骨又能怎样?”,一面是冰冷的现实在冷静分析,在提醒着她,“黎靖炜绝对不是你的良人,及时止损才是聪明人的选择。”
唐绵心中像是有两个自己在拔河,而这场在心尖上的激烈比赛谁输谁赢,这种胶着过程中无法避免的摩擦感都注定了唐绵都会受伤。
况且唐绵是那种性格比较奇怪的人,说难听点是个性比较拧巴。
生活中,脾气不算太好,也不算好相处,交心朋友不多。
工作中,同事都说她雷厉风行,做事果断并且妥帖。
但是其实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是个极敏感的人,在正儿八经下决定前,总是习惯性地瞻前顾后,考虑极多。
一件小事,她往往会拿出来细细琢磨,前前后后分析无数遍。
这可能跟她的成长经历有关吧。
唐绵的大伯父是从事近代史研究的学者,自诩看人很准,在唐绵小时候就对她下过定论。
说她这样的性格很难成大事,要么负责细节性的工作,要么一直读到底搞搞学术研究,当时唐爸爸和刘女士还不是太高兴。
但是唐绵长到这么大,大伯父说的话仿佛在一步一步变成现实。
黎靖炜不晓得唐绵的心路历程,在唐绵发呆出神时,他的电话响了又响,当手机再次响起,他边打电话边往外走,声音低沉严肃。
等唐绵反应过来,湖边已经没了黎靖炜的人影。
低头,她手上是黎靖炜的手帕,有泪渍,摸着还有些湿润。
人的感情有时候变化很微妙。
明明前一刻自己还被那些复杂情绪逼到忍不住流下眼泪,但看着手中的手帕心中的烦躁情绪像是平复了些许。
回去路上,唐绵看到草坪边上坐着两个五六岁、穿着打扮得体的孩子。
女孩用小手捂着眼睛哭的伤心,胖墩墩的男孩满脸焦急,唐绵经过的时候,恰好听见他笨拙地对女孩道:“你别哭,我又不是故意的,大不了我把我的乐高借你玩一星期,是我最喜欢的东西。”
看着这场景,她捏捏放在包里手帕,低头抿嘴笑了笑。
唐绵在走廊上碰见靠着柱子玩手机的philip。
男孩抬头瞧见她,站直身,伸了个懒腰,显然是特意在等她。
他也没问唐绵去了哪儿。
两人零交流,只是像出去时那样,成双回到包间。
李董跟刘女士正在聊天,看到这对回来的金童玉女,相视一笑,眼中的满意不言而喻。
“都带绵绵去哪儿了?”李谢安明问自家孙儿。
philip坐在李谢安明的沙发扶手上,随手拿了个苹果抛着:“这里除了高尔夫球场就是划船,不过我刚才遇到姑父了。”
提到黎靖炜,李谢安明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但顺势问了句:“你姑父也在这里?”
“对啊,跟几位银监会的高层打球,我本来还叫姑父陪咱们一块吃饭,他后来有事走了。”
李谢安明换了个话题:“你带绵绵去了球场?”
“哪能啊,我们就逛了边上那个湖。”
说着,男孩看向唐绵。
唐绵非常知趣地补充道:“后来我们在湖边的餐厅吃了饭,那儿的芒果千层很是美味,味道好似铜锣湾一家老字号。”
philip立刻附和:“银芭湖边餐厅的甜品师是姑父刚从香港弄过来的。我让他帮我把人弄到纽约他不肯,结果弄到这里来。”
李董显然不想再接有关黎靖炜的话题,她注意到唐绵手背上的红痕:“手怎么受伤了?”
唐绵皮肤极嫩,稍微使劲点儿捏,手腕就会红,她刚刚就看到手上的痕迹并编好理由。
“不碍事,”唐绵淡淡莞尔,给了一个让李谢安明和刘女士都会高兴的答案:“和philip在湖边消食时,手不小心划到芦苇。”
事实上应该是撞到了黎靖炜的皮带,在他扶自己的时候。
果然,李谢安明的眉头松懈,作不悦状责备了孙子两句。
坐在一旁的江夫人和刘女士紧跟着唱红脸:“年轻人出去玩,受点轻伤在所难免,总不能像咱们干坐着聊天。”
……
没在银芭吃晚饭,李谢安明貌似回香港还有急事处理,唐绵一行人在银芭门口目送她带着孙儿和秘书助理上了那辆奔驰商务车离开。
“绵绵,我们一起吧,让司机先送你。”梁总对唐绵很客气。
唐绵正想拒绝,刘女士已经开口:“她开了车,我坐她的车,有些事正想和她说。”
梁总神色一变,像是立马懂了些什么,连忙说好的好的。
唐绵不动神色地撇了撇嘴。
母女俩上车,车内气压已经低得不能再低。
二人一路无言,刘女士完全不似刚刚饭桌上的谈笑风生。
到了刘女士住的小区门口,唐绵将车停在路边未开进去。
停顿片刻,开腔时喉咙干燥:“你有什么就直说。”
这语气不像是女儿对母亲。
刘女士清清喉咙像是准备许久:“我那电脑是工作电脑,我不明白你来搞什么搞。但过去了就算了,没酿成什么事故,再说你是我亲女儿,我在这儿,还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唐绵在这方面不傻,刘女士表面上说着没什么她会袒护自己女儿,但又不断暗示这是工作电脑,再加上银芭门口梁总的表情,摆明了是在警告唐绵知道这事的人不止她,掩不掩饰得住要看唐绵后续表现。
唐绵不想再提这件事,只得生硬把话题拉开。“那之前赵公子怎么回事?今日宏盛philip又是怎么回事?你这卖女儿的脸翻得比翻书还快?”
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唐绵便侧身往中控台想摸支烟,找到烟,却没找到打火机。
摸摸荷包,只有那仿佛还是润润的手帕。
烟瘾更是上来了。
她越过刘女士,在副驾驶前的箱子前拿了个打火机。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刘女士瞟了眼手忙脚乱明显心态不稳的唐绵,拿出震动不停的手机边回消息边说。
语气和唐绵的冲比起来,很是平静。
唐绵降下车窗,点了支烟,没再接话。
车厢又恢复沉默。
“下个月,李董在香港办寿宴,请了我们,你到时和我一起去。”说完,没等唐绵回答,她便将手机放回提包,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