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绵回艺河湾把车停进车库,刚走出小区想到附近馆子随便吃点东西当晚饭,就接到詹阿姨的电话。
那是父亲的第二任妻子,其实就比唐绵大十多岁,加上保养得宜,两人站在一起,完全可以算是一辈人。
对方来电称唐爸爸去南门一个水库钓鱼,和别人产生口角,发生肢体摩擦,对方一个不小心将其推到水库,偏偏唐爸爸是个不会游泳的人,再加上这么冷的天,人被救上来时已然没知觉,现在正被送到市医院抢救。
事发突然,唐绵心里一紧,来不及回去开车,看着迎面而来的出租,招手上车。
一路上都没堵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她飞奔到急诊楼大厅,准备到护士台询问,还没到就瞅见詹阿姨拿着手机朝自己挥手。
“哎,没什么大事,被人拖上来的时候,撞到岸边的铁板,倒是把骨头弄到了,医生检查了,在骨伤科躺着呢。”
唐绵和詹阿姨一前一后往病房走去。
一进门,就看见唐爸爸拿着手机在斗地主,除了腿缠着绷带,没点儿病人样,唐绵终是松了口气。
“绵绵过来啦!”唐爸爸笑得慈祥。
“我都说没啥子事,让你别给孩子打电话,绵绵又要工作又要上学的。”转头又对詹阿姨语气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但这份不高兴中似乎又夹杂着些许赞许。
“我不是想着绵绵好久没回家吃了饭了嘛,我们也好久没见到她了。而且圆圆去香港比赛没在蓉城,不能你病了身边没小辈吧。”詹阿姨有些委屈,她把限量版的香奈儿包包放在沙发上,又把护工刚刚带上来的外卖打开。
圆圆,唐源是唐绵那小十多岁的同父异母弟弟。
唐爸爸没再说什么,像是很吃詹阿姨那一套。
他把手机放一边,拉着唐绵的手直说“这孩子怎么瘦了这么大一圈”,又说“平时注意休息啊,不要动不动就熬夜,平常白天抓紧点儿嘛,哪儿有那么多事,书能读就读,班能上就上,你有出息我当然高兴,但我的女儿,不需要把赚钱当作生存目的,开心快乐才是第一位。”
唐爸爸还想说些什么,詹阿姨出口打断:“先吃饭,边吃边说。”
父女二人很少见面,每次见面唐爸爸都是这些话,但这重复简短的关心话语总能把唐绵说得眼圈红红。
唐绵没什么胃口,陪爸爸和詹阿姨在医院简单吃了两口,不想打扰爸爸休息,就先回家了。
离开病房没几步,她刚准备去坐电梯,但连日来没休息好,今天被刘女士搞这么一出,又和黎靖炜在湖边讲到哭,再加上爸爸的事情,神经的那根弦已经算是绷不住,她眼前突然一抹黑,两条腿像失去了知觉,整个人摔倒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到旁边的墙壁,晕眩感跟疼痛感让她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
不远处楼梯通道口。
黎靖炜静默地看着那道坐在过道上的背影,良久,对已经在自己身旁站了会的人道:“不过去看看?”
“这是骨伤科,我一个神经外科的无用武之地。”
杜方君两手放在白大褂口袋里,把头挨近黎靖炜,试图从他的视线角度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瞧了这么久,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去看看吧,额头,还有,手。”黎靖炜丢下这句话,转身上楼。
杜方君瞥了眼蜷坐在地上的纤影,又抬头看向已经没人的楼道,嘴里嘀咕:“莫名其妙……”
……
等疼痛缓过去,唐绵刚想扶着墙壁站起来,面前却多了一只干净的男人手。
她抬头,看到一个叁十几岁的男医生,视线瞥向他的医生胸牌,上面有他的信息——杜方君,主任医师,神经外科。
“起来吧,你额角肿的厉害,我带你去看看。”
见唐绵犹豫,他半开玩笑地说:“赶紧呀,要不然脑震荡,你真得挂我的门诊了。”
唐绵借着他的力站起来,低声道了谢。
杜方君摆摆手,直接在骨伤科借了个房间,给唐绵仔仔细细做了检查。
手检查了几遍都没看出有什么,再确定额头无大碍后,关掉笔灯放回口袋:“没大问题,配点药回去涂几天。平时多注意休息,保证睡眠。”
“谢谢杜医生。”
唐绵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现在的医生都这么好心了吗?
她打算先去挂号,杜方君却叫住她,“不用那么麻烦,跟我来吧。”
他领着唐绵去了住院部的药房,他和那几个药剂师寒暄几句,便把装了药的袋子塞她手里:“拿好。”
见他准备上楼,唐绵在后面喊他:“杜医生。”
杜方君回头。
“药的钱——”
“没事,没多少钱,记我账上,有人还。”
说着对唐绵笑得一脸暧昧。
唐绵不明所以,有些摸不着头脑。
……
神经外科主任办公室。
杜方君拧开门进来,就看到黎靖炜长腿交迭,坐在沙发上喝茶,即便他不言不语,也自带一股气场。
“那女娃儿已经配好药走了。你那岳父呢?好些了吧?住个院也是兴师动众的,真当我们蓉城是香港啊?至于嘛?真是看不惯。”
杜方君合上门,见黎靖炜没有表示,恢复了正经样,坐到黎靖炜对面问:“这几天头痛怎么样?有没有再晚上睡不着?”
黎靖炜摇一摇头,将茶杯放回去。
杜方君盯着茶杯叮嘱:“晚上能不喝茶就不喝了,你从小到大都这习惯,真不好。以前在蓉城,那是不得已……,反正今时不同往日,晚上少喝点茶。”
稍作停顿,他又说:“我给你开的这药副作用大,如果不是真疼的很,最好别吃。哎,这几年没少劝你,酒桌上的应酬能推就推,凭你现在的身份地位,手底下抢着给你出力的不是没有,你自己的身体你比我更清楚好坏,头痛的时候,少喝一杯酒,少抽一支烟,比什么都来得管用。”
黎靖炜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了解,自己不回应,对方会一直念叨,只得“嗯”一声。
二人谈话间他的注意力也被墙角的青花瓷吸引,转移话题道:“什么时候买的?”
“我妈去江西旅游买的,10万,怎么样?”
黎靖炜把茶杯放回去,轻笑:“假的。”
“啊?回去吃饭别给老太太说,她受不了。”杜方君懵。
从住院部出来,唐绵没有急着回家,她坐在医院草坪边的木椅上,看着前边几个孩子玩乐。
看着天真的孩童,回想着父亲窝心的话语,原本混乱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呼出一口气,已有白烟,天气很冷了。
她拿过放在旁边的药袋,起身离开医院,准备坐公交车回去。
杜方君把车开出地下停车库,沿着医院的银杏大道开了会儿,远远瞧见刚才那个磕伤头的女孩拎着袋子,不疾不徐地往大门口走去,他踩了刹车,车子缓缓停下来,他降下车窗朝对方喊了一嗓子:“去哪儿?带你一程。”
唐绵停了脚步,看到驾驶座上是杜方君,出于礼貌,她点头问候。
“上车吧。”杜方君说。
唐绵微笑婉拒:“公交车就在大门口,不麻烦您了。”
她不是很明白这个素未相识的医生为何会对自己如此热情,她对此也具有天然的防备。
“你有轻微脑震荡的症状,最好别挤公交,周末晚上打车困难,如果一直在街上乱晃,对你头伤没好处。”
杜方君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也处处为她着想。
唐绵不喜欢欠人情,对方刚才帮过自己,但不代表她对陌生人没有提防之心:“真的不用,我手机里有打车软件,叫车挺方便的。”
“不要拖拖拉拉的,上来吧,我还没吃饭,饿出胃病来,你负责?”
杜方君看出唐绵的顾虑,心说这女孩自我保护意识还是挺强的,一边道:“你要不放心,把我车牌号发给你朋友,宏盛的黎总也在车上,还怕我吃了你?如果有什么事,你直接曝光给媒体,宏盛股价大地震,这招狠不狠?”
说着把车窗全部降下来,像是让唐绵检查他话里的真假。
唐绵往车后排一瞥,果真看到了黎靖炜。
她又看了眼朝着自己笑的杜医生,瞬间明白那句“有人还”是什么意思。
男人的衣着已经不是白天的湖蓝色休闲装。
天色已经暗了,他穿着一件暗条纹的浅色衬衫,和背后的银杏树倒是很搭。
他袖子翻起,昂贵的钢表露出,手腕结实,领口两颗钮扣开着,露出凸起的喉结,十分性感的样子。
此刻,黎靖炜正在打电话,不知对方说了些什么,他没怎么开腔,撑着车窗那只手夹着支没点燃的烟,他正用大指腹轻轻摩擦,似笑非笑。
他看着似乎心情还不错,唐绵心想。
黎靖炜抬眼,看着路边来不及收起上扬嘴角的唐绵,笑容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