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2 / 2)

养匪 苏眠说 2166 字 1天前

“少林寺这是怎么了,”秦念笑了,“莫不成要关门大吉了?”

谢随却没有笑。

两人走过悬崖边的栈道,风声猎猎,秦念回头,见谢随神色罕见地凝重,而在他身后,是青山万里,映着西去的斜日。

这一条栈道长约一里,是上少林寺的必经之路。不知为何,秦念却想象起十几岁的小谢随上山的模样。

那时候他还是个贵介公子,想必是锦袍玉带,眉清目秀,端坐在一群大和尚小和尚中间,又是打坐,又是说法……

秦念撇了撇嘴。如果大哥哥始终是那个样子,那还挺无聊的,自己肯定不会喜欢上他。

谢随自然不知道她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只是警觉地注意着前方的道路——

这栈道已将要走完了,栈道的前方,是一座吊桥,连接着两座山峰。

吊桥之后,便是少林寺。他已经看见了那一重重大殿庄严的琉璃宝顶,和塔林中那些高耸的塔尖。

谢随带着秦念站在了吊桥前。吊桥的下方便是两座山峰之间的深渊,隔着青翠的崖间树林,犹能听见底下迅疾而冰冷的淙淙激流之声。谷底的山风如刀子一般逆拂上百丈之高的悬崖,极冷,仿佛将两人的眼神都结出了冰霜。

谢随忽然握紧了秦念的手。

他们身后的密林中,渐渐浮出了人影。先是几个,然后是十几个,几十个……最远处甚至是弯弓拉箭的射手,正藏在树顶,无数银光闪亮的箭镞对准了他们。

谢随看见那几十个人影,淡淡一笑,“都是老朋友了嘛。”

泰山派、武当派两派掌门领弟子在前,十几个小帮小派的人手在后,这一刻,他们没有人说话。

忽而人群中又分出一条道路。四个劲装结束的武林豪客,肩膀上扛着一具黑漆漆的棺材,一步又一步,沉稳地,一言不发地,走了出来。

那黑漆漆的棺材盖上摆放着一根手杖,杖头是一只金凤凰。

秦念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蓦然地抖了一下。

她看向谢随,后者的眼神好像终于支持不住地碎裂掉了。

他想到了一万种可能——他想到了山上会有埋伏和陷阱,会有刀剑和鲜血,会有构陷和污蔑——但他竟没有想到这一种。

他盯着那一根凤头杖,眼中几乎渗出了虚妄的血来。

这时候,一顶小小的金盖顶的软轿也摇摇晃晃地停在了那棺材旁边。一只手执着折扇将轿帘掀开,一位侍女连忙上前搀扶,接着那轿中又迈出了一只脚。

那脚上穿着朝靴,靴头点缀着珍珠。

谢陌走了出来,彼一身紫缎长袍,玉带上嵌着金丝钩,佩了一柄华美的玉剑,和那象征王侯身份的山玄玉轻轻地撞击着,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他朝谢随一拱手,笑得和蔼可亲,“十五年不见了,别来无恙啊,大哥?”

第49章 兄弟(二)

谢家兄弟两个,容貌当真是有七分相似。

两人对面而立, 一个是姿容优雅如芝兰玉树, 一个是清俊安闲如青山白雪, 就仿佛两人中间有一面镜子, 折出来两副红尘形相。

围观的人中也有王府贵客,他们想起很久以前,谢家的老侯爷曾携二子一女去宫里给皇太后拜寿,那时候老太后就对这三个孩子赞不绝口, 说他们是“人中龙凤”, “若天家能有此三子,老身便可以高枕而卧了”!

也正是那一次觐见, 老太后金口玉言,定下了谢家长女和当时的穆王的婚事。谢氏风风光光嫁入王府、成为穆王妃,即使后来穆王成了天子、因无子而始终不立皇后,她也始终是后宫最尊的皇贵妃。

不过这些,确实都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到如今, 帝王无情, 兄弟反目,再想起当初, 已只会觉得讽刺。

谢随临风而立,他的衣装并不如谢陌那般华贵, 只是普普通通的灰衣, 甚至因浆洗多次而发了白, 他的腰间也没有宝剑环佩, 而只有一把刀,一把裹在黑色长鞘中的、冷而沉默的刀。

谢随没有笑。

那俊逸的眼眸中,此刻凝着冰霜。

这样的神情,使得他对面的谢陌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像是一副没有感情的面具。

谢陌的问候没有得到回应,但他也并不在意似的,只是将目光又移向了谢随身畔,盯住了秦念:“这位便是绝命楼的秦楼主了吧?”

秦念握紧了刀上前一步,还未回答,谢随却开口了:“你找她何事?”

“怎么,我找她还要你同意不成?”谢陌冷冷地笑了,“我抬着我娘的棺材来找她,自然是要她偿命来的!”

***

山风飒飒,万物于此刻俱寂。

对面那百十来人,竟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好像都并不惊讶。

谢随脑中时而是一个多月前、母亲独自在佛堂中低而哀伤的念经声,时而是五年前、延陵长街上漫天如雪纷飞的纸钱,而到最后,目光只是胶在了那根凤头杖上。

秦念却在这时说话了:“你说棺材里是你娘亲,如何证明?”

谢陌一怔,旋即怒道:“你这是侮辱人吗?”

秦念冷冷地道:“五年前你就装过一次,说你娘死了,让满朝廷都跟着你演戏,不是吗?”

“秦楼主此言不错。”忽然,一旁的泰山派掌门站了出来,“我们都已知悉,五年前太夫人并未真的过世,之所以假办葬仪,乃正是出于一片爱子之心,想将流浪在外的长子召回家中——”

“一派胡言!”秦念已忍不住脱口而出,“他们假办葬仪,只是为了把谢随骗回去,将他关进极乐岛的水牢里——”

她突然住了口,是因为自己的衣袖被谢随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