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着她坐起,她的身子却完全不听使唤地瘫软着。他一手稳住她肩膀,另一手成掌抵在她背心给她输送真气。
一股暖流从背心而至心肺,渐而分散到四肢百骸,终于止住了她的颤抖。她的呼吸渐渐安稳下来,也不知是昏迷还是睡去了。
谢随望着她紧闭的双眼,战斗了一夜的身躯终于也感到了疲倦。
他脱了鞋,也躺上这棺床,伸臂抱住她,小心翼翼避开她的外伤,又轻轻地拍哄她的背,“对不起,念念……是我来晚了……”
第68章 无妄之疾(二)
秦念始终没有醒来。
她似乎陷入了一个绵长的迷梦之中, 不论谢随如何唤她, 她都不愿意出来。
翌日清晨,谢随在这墓道里探看了一番。他在西墓室里发现了红崖寨老当家面目如生的尸身, 还有那一册薄薄的经卷。
他拿起那经卷翻了翻, 眉头皱了起来。
他顿了一下, 当即回到东墓室,将秦念再度背了起来, 往墓外走去。
***
长天寒,素雪飞。
秦念只觉摇摇晃晃的, 身子仿佛是被裹在柔软的棉絮里,又像是沉浸在清冷的水波中。她勉力睁开一丝眼缝,只能见到男人如墨的长发和宽阔的肩膀。
大哥哥?
她开口欲唤, 精神却太过疲劳而发不出声音。
她想起来了, 这是在她十三岁那年的冬天, 因为天太冷了,山间地上积雪湿滑, 所以她向大哥哥撒娇说要他背。
大哥哥很轻松地就把她整个人都捞到了背上来,两手抓着她小小的脚丫,而她的双臂毫无保留地揽住了他的脖子, 侧着头, 看着他的脸。
大哥哥忽然转过头来对她笑:“有那么好看?”
“不要脸。”她嘟囔。
“男女授受不亲你知不知道?”大哥哥却说, “再过个几年, 我就不能这样, 你也不能这样了。”
秦念撅起了嘴, “哼”了一声,“我想怎样就怎样。”
也许是被谢随纵容得太多,以至于恃宠生娇了,他说的话她根本都不放在心上。虽然,如果换了是许多年后的秦念,她也许就会认真思考一下,什么是他的“这样”,什么又是她的“这样”。
谢随的话从来都不是随便说的。
大哥哥看了她一眼,好像觉得她很有趣似地笑了,“以后你若是嫁给了别的男人,别的男人可不见得像我这样好说话。”
秦念一愣,谢随的话太绕,令她怔了片刻才道:“别的男人,在哪里?”
谢随笑而不言。
秦念又呆呆地反应了一会儿,才突然道:“你最好说话了,所以你想我嫁给你,是不是?”话说出口,她却又红晕满脸地埋在了谢随颈间,大声道,“你好自私,要留我一辈子吗?”
谢随笑道:“你还小——”话未说完,秦念那冰冷的手已钻进他的衣衽里,同时还大呼:“啊呀,好暖和!”
谢随“嘶”了一声,但最后也没有逼令她将手拿出来,只是认输一般地闭了嘴。
秦念笑嘻嘻地搂紧了他,抬起头,疏林坠叶,净天飞雪,大哥哥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沉稳而安定,她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便安心地睡了过去。
***
到秦念再醒来时,已经是在两人临时住下的小屋中,她自己房间的床上。窗外大雪纷飞,风日飘暗,也许是睡了太久的缘故,让她昏昏沉沉的全身乏力。她掀开被子想下床,却突然觉出异样——
秦念的尖叫把谢随从厨房给引了出来,他慌慌张张地闯进房中:“怎么了,念念?”
秦念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指指那床上,又指指自己:“血……血啊!我,我是不是要死啦大哥哥……”话里带出了哭腔。
谢随看到被褥上的血迹,顿时呛出了几声咳嗽。偏秦念还怕得发抖,他只好上前抱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道:“没事的,没事的,这是好事……”
“我都流血了,怎么能是好事?”秦念惨兮兮地道。
“呃……”谢随自己也是一知半解,挠了挠头,只能道,“这说明你已经……长大了一半了。”
秦念抓住他的袖子,“为什么才一半?要流多少血才能完全长大?”
谢随看着她那依旧未脱稚气的神情,只觉十分棘手,“不,不是……女孩子都会这样,就是说……”
最后他没了法子,不得不去请来了邻家的老妈子教育秦念,自己闷在了厨房里。
秦念终于被老妈子解释得明明白白、伺候得干干净净之后,自己羞耻了很久,才蹩向厨房去。
谢随坐在灶台前生火。
本来也不是做饭的时辰,他只是百无聊赖地将秸秆往柴堆上扔,幽幽的火焰上又噼啪出微弱的火星子,飘落在他的脚边,也飘落在他的眼底。
他的眼底便轻轻地亮着光,像是谁也不惊动的、小心翼翼的光,在谁也注意不到的角落里径自地灼烫。
秦念往前走了一步,他蓦然抬起头来:“身子还好么?”
那光不见了,像是被他藏起来了。
秦念抿着唇,点点头,“刘妈妈说,我可以嫁人了。”
“嫁人?你?”谢随失笑,“你才十三岁。”